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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啊……怎么他们那么热衷……倘若……天赐我一个新娘,我倒是很乐意。”他微微蹇起眉,无奈的神色流过眼底。   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悠闲地飘动。   瞬间,一股诡秘的波动刺激了白蕗征的神经。   他无意识地抬起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天空被撕开一个口子,一个黑色的漩涡瞬间从那裂口处涌出。   白蕗征立刻站起来,气息微敛,力量流转,保护着自己。   他惊讶得大睁双眼,眸中琉璃色时隐时现。   “难以置信的力量,那个漩涡是什么?!”   白蕗征不由得说出了口。以他的力量,居然会感觉到难以描述的危险感,那种力量——简直撕裂了空间,扰乱了时间!   黑色的漩涡猛然间剧烈收缩,一下子就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有什么从漩涡所在的位置掉落出来,正对着他落下。   或许,这就是宿命,白蕗征的第一反应不是攻击,而是——伸出双臂,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少女。   他惊疑不定地审视着臂弯中的少女。   乌黑如缎的长发散落身前,毫无生气。   呼吸微弱,若不是吸血鬼敏锐的感官,他几乎就要以为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睫毛纤长细密,鼻子小巧,嘴唇稍显单薄,同样苍白的没有血色。   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式。   格外让白蕗征讶异的,是少女过轻的体重,以及,她双手紧握的刀。   他清楚地感受到少女此刻的柔弱无力。   明明已经如此衰弱,竟然还紧握着刀?那种手指紧扣的姿势,就像……死死地抓住最后的珍宝一般,仿佛一松手,就会从世界中脱落……   白蕗征感觉到一种错落的心动,一瞬间,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未曾波澜的心湖就这么吹皱……   他细看着怀中的少女,这才发现了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他伸出手,极为轻柔地抚过少女的眼角,擦去未干的泪水。   在他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露出了微笑——那种只是看着,就会让人醉倒的微笑。   “天赐的新娘?”   白蕗征重复了这个词,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神情,也许……可以让他们闭嘴了。   白蕗征抱紧了怀中人,快步走进公馆内。   如果没有判断错误,这位少女失血过多,生命迹象极为微弱。但是,没关系,纯血种要救回一个人类的方法并不少……   [白蕗征迷上了他捡到的人类少女。]   纯血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众人瞩目,有关纯血的流言传播之快,远远超乎想象。   面对君王玖兰的亲自访问,守在少女身边的白蕗征只是浅笑着,没有做任何辩解。   少女睡着柔软宽敞的床,一袭白色的长裙,样式简约,正因为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才益发显露出极致的雅致。   脸颊透出淡粉红色,呼吸平缓,犹如精致的洋娃娃。   玖兰的视线在她发间稍作停留——那个发饰,竟然有着白蕗家的家徽。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他紧跟着注意到另一件事情。   “你把血给了她?”玖兰沉吟片刻,疑惑的视线飘向白蕗。   “是的,我的王。我想让她长久地陪伴我。”白蕗征毫无畏惧地回视,他目光中的眷恋已经那样明显,强烈到了无法隐藏的地步。   玖兰微微叹气,随后皱眉,“纯血种的血,竟然无法让她苏醒?”   “她会醒来的。”白蕗征一手握着少女的手,温柔地印上一个吻,“我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你……征,你该知道,她毕竟是原人类……”玖兰轻轻摇头,最终没有说什么,就这么结束了这一次会面。   白蕗征凝望着沉睡中的少女,温柔地笑着,轻声呢喃,“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我的公主……”   白蕗征永远不会知道,少女的沉眠不醒,正是因为他给与的血……   第一夜 新来的吸血鬼猎人   现代,私立黑主学园。   理事长黑主灰阎双手撑着下巴,脸色严肃。   “所以说,优姬,零,明天就会有新的转学生过来。她是猎人协会派来的猎人,似乎是为了监视学园……总之,你们务必要配合她的工作,避免一切冲突。啊,为什么谁都不派,偏偏是那么麻烦的家伙过来了?!我情愿看到十牙过来,也不想那样的‘人’进入学园……”   本来还有些正经的理事长瞬间表情变幻万千,双手抱头,眼泪横流,“一定是协会看我不顺眼,故意整我啊……”   黑主优姬和椎生零冷漠地看着理事长耍宝,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直到他哭喊的差不多了,优姬才走上前,试探地喊了一声,“理事长?”   “哦,我可爱的养女居然用如此冷漠疏远的称呼叫我……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黑主灰阎一手捧心,一手上指,大有继续演下去的势头。   磅!   椎生零终于不耐烦地狠狠一捶桌子,“到底是什么人?”   零皱着眉,显然心情不好。本来风纪委员的工作就很累了,晚上回来还要看理事长耍宝,他完全没有好心情,而且,更因为另一件事,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个时候’的迫近……   黑主灰阎立刻端正坐好,咳了一声,“简单地说,是零你的师妹哦,师妹哦!”   他眼镜一反光,“对了,你可以试试套交情……”   “师妹?”零稍微愣了一下,“老师的新弟子?”他心里迷惑,那个人,居然会收新的弟子?   “没错!就是夜刈十牙的新弟子!我跟你们说哦,这个女孩长得很可爱呢,长长的黑发,大大的黑眼睛,皮肤白白的,就像洋娃娃一样哦!”黑主灰阎露出了陶醉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她家事全能,听话又乖巧……”   “等等,这么听起来,明明就是很好的人啊!”优姬忍不住打断了理事长的话,“为什么你一开始那么担心?”   黑主灰阎侧过了脸,轻咳了一声,“这个……原因很复杂啦。总之,她也蛮可怜的,十牙收养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忆了。结果被那个十牙教的……是个好孩子,虽然有些和普通人不大一样。她很厉害哦,是协会这两年出名的新秀,追捕吸血鬼无一失败。这次……”   黑主灰阎借着眼镜的遮挡,微微眯起眼睛,近似浅橙色的透明色泽略为加深,那个女孩……她本身的能力姑且不论,她手中的那柄刀,可是麻烦的很。   “她是十牙的养女,名叫夜刈更。”黑主灰阎推了推眼镜,“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黑主灰阎露出微笑,心里默默回想着夜刈十牙的交待。   ‘如果我可爱的养女在你那学园里出了什么事,你准备和协会好好解释。我一开始就不赞成什么人类和吸血鬼和平共处。’   “更?好奇怪的名字。”优姬疑惑地眨了眨眼,一般来说,女孩子会起这样的名字吗?   “是苏醒的意思。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了。”黑主理事长神情略暗,“协会寄来的资料你们可以看看。”   他把一张纸推到桌前,零一把抓起来。   “猎杀吸血鬼三百七十九个?成为猎人才一年半而已……”零也愣住了,透明的紫金色眸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不会是伪造的吧?”   零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直接导致了他被黑主理事长敲了脑袋的后果。   “协会怎么会给假资料?所以才说她是耀眼的新人。十牙那家伙,有时候偷懒,自己的任务推给她了,她几乎都没什么休息时间,整天奔波来去。”黑主理事长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次她被派过来,十牙要头疼了。”活该那家伙,从任务,到家务,全都推给更!现在自食其果去吧!黑主灰阎坚决不承认自己在嫉妒。   “哇!她的资料好惊人!”优姬从零手里抽过资料,睁大眼睛,张大了嘴巴。栗色的眸子显得更加明亮。   姓名:夜刈更。   监护人:现役猎人,夜刈十牙。   年龄:十六。   学历:不曾入学,经测试,拥有大学毕业水准。   职业:现役猎人,历时一年零五个月,猎杀吸血鬼三百七十九个,任务成功率百分百。   擅长:剑术,逻辑推理,家务。(优姬心里奇怪,为什么特别写上家务?)   身高:一米五二。   体重:三十七公斤。   武器:日本刀,刀柄长一尺一寸两分,刀身长一尺七寸三分,全长两尺八寸五分。(备注:他人无法碰触使用)   最后,附照片。   “照片很可爱哎!”优姬惊叹一声,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女孩,“她笑得好可爱!”   “……”黑主灰阎沉默不语。   关于这个笑容,他还是不说了吧……   “放心吧,理事长,我们绝对会好好相处的!”优姬拍着胸脯打包票。   大概因为看了那张照片上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微笑的关系,优姬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那行‘任务成功率百分百’的含义……   “我回去了。”零皱着眉头,右手握拳握得很紧,脸色铁青。   “啊,你们好好休息吧,明天要好好工作哦!”黑主灰阎笑嘻嘻地拿回了资料,挥挥手,看着养子和养女神色各异地离开。   “唉……”黑主灰阎摊开左手,一张小纸片展开,上面是夜刈十牙夹在资料袋里送来的消息。   ‘尽量不要让更接触贵族以上的吸血鬼。’   这么一句话,让黑主灰阎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更的情形……   两年前。   黑主灰阎创立黑主学园已经有些年,他偶尔偷空,去探望自己的老朋友,现任No.1的吸血鬼猎人,夜刈十牙,结果在途中……   “别站在那里!快离开!”一声清冷的呼喝传来,紧接着眼前一个人影快速掠过。   黑主灰阎惊讶地发现一个黑发少女手持着日本刀,动作干脆利落地消灭了眼前的吸血鬼。   少女收回刀,转身看着他,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倒映着夜幕,居然是一片纯粹的黑暗,消灭了所有的光晕。   “这么晚还在这附近出现,你是什么人?”少女的语调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即使如此,黑主灰阎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人暗自增长的杀气。   黑主灰阎不由得皱眉,想要开口回两句,不远处传来一声悠闲的招呼。   “哟,这不是理事长?被那温吞的生活磨得连杀气也感觉不出来啦?”一身晚礼服的夜刈十牙从楼顶跳过来,侧头对着少女微笑着比出大拇指,“做得不错!”   “十牙……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女儿都这么大了……”黑主灰阎脸色一暗,一手捂住脸,“果然,你从来不当我是朋友吗?连婚礼都没有通知我。啊,难道是……私生女?!”   夜刈十牙额头上爆出一个十字,砰的一拳把黑主灰阎揍倒在地。   “你的脑子里只有那些东西吗?!这是我养女,也是我的新弟子。更,打个招呼。”夜刈十牙招呼着旁边冷冷地看着这边的少女。   黑发少女眨眨眼,迅速点头,走到黑主灰阎面前,深深一鞠躬。   “初次见面,我是夜刈更,很高兴认识您,请您今后多多指教。”   抬起头时,少女漠无表情的脸上居然盛开了一个璀璨的微笑——天真无邪,不掺杂任何世俗气,干净的让人诧异。   “你好……我是黑主灰阎,这家伙,你养父的朋友。”黑主灰阎一时间居然有些不敢面对那个微笑,手脚有些局促,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心情剧烈变动。   “很好,就是这样。你看,这么笑的话,猥琐大叔就不敢乱说话了吧?”夜刈十牙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以示嘉许。   “猥琐大叔……就是指这样的人吗?穿着可疑的衣服,手拿着诡异的手杖,还有这幅会反光的眼镜,嗯……”黑发少女非常认真地指着黑主灰阎说着,后者的脸越来越黑。   “十牙,你就这么教她?!谁是猥琐大叔啊!”黑主灰阎,暴走……   夜刈临时住所内。   “请坐,我去泡茶。老师,上次的茶叶没有了,换成果茶可以吗?”夜刈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养父,征询着他的意见。   “随便。”夜刈十牙把手套往沙发上一扔。   夜刈更点点头,走向厨房。   黑主灰阎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什么时候我的养子养女能这么可爱……”   “白日做梦。”夜刈十牙嗤之以鼻,“说正经的吧。这孩子是协会长半年前交给我的,让我带着。本来以为会很累赘,没想到她剑术相当厉害,完全不需要任何指导,临场反应甚至比老资历的猎人还要出色。”   夜刈十牙眯起眼睛,“你也看到了,她刚才那种挥剑,你自问在她这个年龄,能毫不犹豫地准确命中对方要害吗?”   黑主灰阎沉默片刻,刚才那一剑——光华清丽森冷,让人移不开视线……   “光辉相当耀眼啊。这孩子怎么好像不通事务?”黑主灰阎抓了抓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是好像,据说她失忆了,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夜刈十牙说到这里时,脚步声传来。   夜刈更在两人面前各放了一个玻璃杯,盛着七分满的果茶,“请慢用,我先回房休息了。”   更鞠了一躬,静静地退下,脚步轻盈无声。   黑主灰阎端起杯子,才喝了一口,就满脸幸福的表情,“啊,相当美妙的味道啊!”   随后,黑主灰阎一拍桌子,“你这个让人嫉妒的家伙!明明没结婚,现在却有这么好的女儿!”   “她会的事情似乎很多,可是问起以前的事情,总是想不起来,而且……有时候会剧烈头痛,特别是遇到贵族以上的吸血鬼的时候,她会很不舒服,可能以前遇到过什么吧。”夜刈十牙耸耸肩,“反正协会也不敢动贵族,只是猎杀E等级,她绰绰有余。”   “……所以你就乐得轻松,在旁边偷懒了……”黑主灰阎白了对方一眼,“还是个孩子呢,你真忍心。”   “协会把她交给我,不就是这个心思吗?”夜刈十牙嗤笑一声,“关于她的来历,协会只说偶然捡到……哼,谁相信?这样资质的好苗子,能‘偶然’捡到?”   “你怀疑……?”黑主灰阎脸色一凝,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去年……有几个猎人执行了机密任务,只有一个回来,然后,这孩子就突然出现了。”夜刈十牙十指交错,目光有些闪烁,望着更的房间,“她会不会是从……被带回来的?”   “不可能吧……她明明是人类!”黑主灰阎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我们还能感觉不出来?是不是吸血鬼,看一眼就知道!”   “算了,反正正式任命就要下来了。协会迟早会解释。”夜刈十牙叹了口气,忽而微笑起来,“这孩子的心太干净了,实话说,有时候,我真怀疑,让她留在猎人协会……”   “你还乱教她!谁是猥琐大叔?!”黑主灰阎想到少女一张认真无比的神情指着自己说他猥琐大叔,就气得要跳脚。   “她没当真,知道我在开玩笑罢了。别看她没什么表情,什么话是认真的,什么是开玩笑,她分的清楚。”夜刈十牙无所谓地说,“她很聪明,几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不过,她没有特殊力量,能斩杀吸血鬼,难道是……那柄刀?”黑主灰阎沉默片刻后,疑惑再次浮现。   “对。”夜刈十牙一口喝干了果茶,“那柄刀只有她能使用,其他人碰都不能碰,不然,只怕协会直接拿走刀了。现在看来,她的确配得上那柄刀,或者说,那柄刀才配得上她的剑术。”   “喂,十牙,没有特殊能力,毕竟是普通人的体质,万一……”黑主灰阎脸色一沉,他的心里无端地一阵烦躁。   “到现在为止,她从来没有失手过。”夜刈十牙扔下一句话,闭上眼睛休息了。   第二夜 日间部与夜间部   黑主理事长和优姬她们谈话的当天。   凌晨零点零分零秒。   一个人影迅速掠进理事长的窗口,稍作停顿,便直起身,转过身来——那张脸分明便是刚才照片上的少女,夜刈更!   “黑主理事长,夜刈更奉命前来报到。二月三号准时到达。”夜刈更语调平稳,刻板得如同机械。   黑主灰阎几乎扑倒在桌上,他顿时一阵头疼。   “更,二月三号到达,你也不需要大半夜地来吧?”   “嗯?协会没有说明时间,我以为应该在零时正点到达,所以特地晚上赶了过来。有关入学证件,明天早晨,快递会寄到。”更疑惑地眨眨眼睛,脸上满是不解,想了一会儿,她抬手掏出一个银质怀表,打开一看,“我很准时啊。”   “你的确很准时……”黑主灰阎感觉到无比的挫败,会有正常人在零点跑来报到吗?但只要一想到,这是那个十牙教育出来的……他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黑主灰阎放弃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直接拿出一个钥匙,“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你自己去吧……”   “非常感谢。”更鞠了一躬,正要走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非常认真地对黑主灰阎说,“你也不是猥琐大叔,只不过大部分时间也和正经不搭边而已,还有,若不想你可爱的学生出事的话,就让他们约束一些,收起獠牙,否则我不会介意亲自跑一趟——以上,老师让我转达给您。那么,我就告退了,晚安。”   更走后,黑主灰阎气的牙痒痒,喀的一声扳断了钢笔。   “那个十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更那张脸那种表情的杀伤力,还故意让她转告?   “嗷嗷嗷,我和你没完!”   今夜,校园里响起不明生物的嘶吼……   翌日。   优姬一早上起床,就很高兴。   今天就可以见到那个女孩子了呢。优姬这么想着,不自禁开始想象那个女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人。   她一路哼着歌,走向厨房。今天轮到她做早饭。   奇怪?优姬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碗碟的声音,探头进去,一个人正在忙碌。   “早饭,四人份。”绑着马尾辫的少女一拍手,“可以了。”   “哎?你是……?”优姬惊讶地开口。   少女听到声音,看向门口。   优姬立刻认了出来,“是你啊!夜刈更!”   “黑主优姬?”更没有犹豫,立刻问了出来。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经从协会得到了一些资料。   “对啊,叫我优姬就可以了!你来得好早呢!让你做了早饭,不好意思呢。”优姬有些羞赧,毕竟,对方是客人。   “这是我应该做的。”更微笑了一下,明媚的笑容立刻让优姬失神。   “我是夜刈更,请叫我更。”更保持着微笑,放下手中的厨具,弯腰鞠躬,“今后三个月,还请多多指教。”   “啊,你不用拘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可以了!”优姬已经完全把对方划到‘家人’的范围内,笑着走过去帮忙。   “家?”更愣了一下,神情变得迷茫,“我的家……不是这里……”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更不知为何,微微皱眉,沉淀出深深沉沉的伤感寂寥,如同湖面涟漪,层层荡漾开。   “对不起!”优姬立刻慌了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不知道……”   “没关系……”更缓缓摇头,夜色的眸子眨了眨,“我一定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的人……”   那瞬间,她眸中有了不同的光辉流过,神情舒缓了一些,“没关系,老师说……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优姬立刻附和,“是啊。更,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其实,如果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的话,即使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没关系,其实我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五岁以前的事情呢。呵呵……”   优姬干笑了几声,笑声有些苦涩,她强打起精神,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了声音。   那是如同雨露从莲叶滑落的清凉。   “谢谢你。”   优姬抬起头,再次看到了更的微笑。   眉眼弯弯,沉静温婉,眸中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墨色,却不可思议地让人感觉到温暖。   “我知道啊,现在比过去重要。只是,有时候,我不禁会想到,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有人还在等着我,如此之类的问题……优姬,我们一定会找回自己的。”更轻轻抚了一下优姬的头顶,就像安慰小孩子似的。   “嗯!”优姬大力点头,端起桌上的托盘,“我来帮忙吧!”   “好。”更端起剩下两个托盘,跟在优姬身后走出去。她看不到,此刻优姬的神情,有多少动摇。   同样失去了过往记忆的两位少女,当她们都取回记忆的那天,她们的确找回了自己……可是……   “哇,我闻到了小米粥的香味!这种香味……更,你做的早饭?”黑主灰阎已经幸福得开始冒泡,“这种味道,我已经两年没有迟到了!十牙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收养了你啊!”   看着黑主理事长那种要痛苦流涕的样子,优姬不禁撇了撇嘴。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很难吃吗……”优姬阴森森地开口。   仍然沉浸在幸福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的黑主理事长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啊,这小米粥……加了香料?还是调味剂?”   黑主理事长勺了一口之后,泪眼婆娑地看着更。   更面无表情地吃着自己的粥,“加了毒药呢。”   一旁的椎生零立刻停手,颇为惊讶地看着这个新房客。加了……毒药?!   黑主理事长脸色一黑,“什么!?是那种会上吐下泻三天的毒药,还是会起疹子的毒药,还是全身奇痒无比的毒药,总不会是立刻毙命的那个吧?”   本来还将信将疑,被黑主这么一问,优姬和零也不敢吃了,两人动作僵硬地捧着碗,看向那个依然平静地进食的人。   更感觉到几道视线,这才抬起头,眨了眨那双黑玻璃般的大眼睛。   “哦,解药放在西柚汁里了,你们不用担心。”更扫了一眼两人半空的杯子,继续埋头喝粥。   黑主理事长为难地看着手边的玻璃杯,那杯饮料……   “忘了说,这个药会在十分钟内起效,现在已经九分五十八秒了……”更还没有说完,旁边传来咕噜一声。   黑主理事长已经毫不犹豫地抓起杯子,一口灌了下去,然后立刻哭了出来。   “十牙,我和你没完……”黑主理事长一边哭着一边继续喝粥……   看来,他的确是不愿意放弃这碗粥了……   可怜的黑主灰阎,他有偏食挑食的习惯,优姬也不会去纠正他,可是偏偏……夜刈十牙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明知道喝了西柚汁自己会不自觉地泪流不止,没有半个小时绝对停不下来,他还不得不喝……这实在是一些惨痛经历的教训……   “哇……更你好厉害!”优姬双眼都要冒出星星了,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老师让我这么做的。”更喝完了粥,才慢悠悠地说,“其实,这个药,最多让人头晕十分钟而已。”言下之意就是,黑主灰阎……白白遭罪了……   黑主灰阎感觉到头上被一个标着五百公斤的锤子敲中,眼前一花,就此倒地。   “啊,真的会晕倒啊。老师好厉害。”更眨眨眼睛,“原本我还不相信呢。”   零手中的勺子掉落在地。他的眉毛在抽动。   “夜刈更……这些是师父让你说的?”零的神情纠结无比,他感觉到心里有什么正在崩塌。   更毫不犹豫的点头让他最后的坚持支离破碎……   “零师兄,很高兴见到你。老师经常提到你。我很佩服你呢。”更侧头直视着零,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这丝笑意,让零无端地感觉到一阵不安。   “快去班里吧,快迟到了。”零站起来,端走了杯盘。动作干脆的让优姬都奇怪。   “零?今天来得及啊。”优姬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跟着跑了过去。   更看着两人的背影,神情严肃,心里回想着之前的资料。   ‘椎生零,椎生家唯一的幸存者。密切观察,如有异动,及时汇报协会。’   优姬,知道她的青梅竹马已经身在悬崖边了吗?   更收拾了剩下的碗筷,慢慢地走到教室,踏进门口的时候,铃声正好响起。   老师看着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心里颇为满意。   “你就是转学生吧?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夜刈更点点头,走到讲台边,“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夜刈更。请多指教!”   说完后,她一鞠躬,定定地看着老师。   老师这才知道她已经说完了,不由得发出感叹,“没了?”   “嗯。”更点点头,继续保持着微笑站在老师旁边。   “那么,你坐在黑主同学后面,可以吗?”老师伸手一指,更看过去,真巧啊,旁边正好是脸色不大好的椎生同学呢。   “谢谢老师。”更空手走到座位边,拉开椅子坐下,之后,直接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老师手中的粉笔终于报废……   原本是两个人上课打瞌睡,但他们好歹还会做出努力听课的姿态,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乖巧的转学生,居然一句话不说,直接睡觉?!   “夜刈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提高了音量,显然有些生气。   更立刻站了起来,右手擦了擦眼睛,“这个问题吗?”   “对!”老师狠狠地说,“答错的话,你就出去罚站!”   “罚站……”更重复了一下,直接走了出去,“谢谢老师。”   于是,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这个貌似乖巧的转学生,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末了还轻轻带上了门……   “黑主优姬!椎生零!你们也去罚站!”老师的咆哮响起,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走了出来。   “都是你!那么简单的问题你居然不会?!”零气愤地撇过头,“这就是大学水平?!”   优姬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零的袖子,“零,别这么说……更可能只是……”   “不然我们怎么正大光明地出来呢?”更语调平静,稍稍侧过头,“就算我答出来了,她也会问你们吧。优姬并不擅长这个科目,最后还不是一样要出来罚站?正好我有事要问你们呢。”   优姬感激地点点头,的确,那条问题,她不会……更的做法,无形中缓解了她的尴尬。   “什么事?”优姬看零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连忙开口。   “你们是风纪委员吧?而且也是学校的‘守护者’。我不大明白,这两个职位是做什么的,虽然资料上写了,可是很简略。”更抱着胳膊,倚在墙上,眼睛半闭。   “简单来说,其实也就是维持秩序……那个,更你知道吧?我们学校的夜间部……”优姬停顿了一下,看更的反应。   更点点头,“黑主学园的夜间部在协会很有名,而且,学生基本上都是贵族以上阶级吧?我想……那是因为有纯血之君在这里,才会聚集这么多学生吧。”   “是的。为了避免日间部的学生和他们起冲突,我们需要维持双方的距离,禁止夜游的校规也是因为这个。”优姬松了口气,她原本很担心,更会是那种对吸血鬼赶尽杀绝的类型,没想到她语气很平静,说到‘纯血之君’的时候,甚至用了尊称。   太好了呢,不会看到她和枢学长起冲突。这么庆幸着的优姬,忽略了旁边少年眼中冰冷的流光。   少年紫金色的眼眸充斥着怒气,“纯血之君?你身为猎人,居然对那些东西用敬语?”   “闭嘴!”更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无比,犹如冰刃,直射向零。   “你!”零气愤地要说些什么,优姬连忙拉开,“零,不要这样,其实……枢学长他们……”   “哼!枢学长枢学长,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吸血鬼……不可原谅!”零的话才说完,就听到一个人的反驳,而那个人并不是一贯维护吸血鬼的优姬,反而是这个吸血鬼猎人,夜刈更!   “椎生家的遭遇我很遗憾,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谩骂他们。若没有贵族的管辖,协会的猎人便是再多十倍,也无济于事。协会的档案资料可以证明。”更的双眼尽是冷冷的黑色,逼视着零。   才说完,更就摇头,抿了抿唇,“抱歉……最近我情绪始终不安定……可能,这里靠近贵族吸血鬼……”   更捂着自己的额头,不知为何,她刚才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就开口反驳。奇怪,为什么听到椎生的话,她会无端地涌起一股凛冽的怒火呢……   第三夜 椎生君,你被纯血种咬过吧?   优姬慌忙拉住零,安抚劝慰了好一会儿,零才平静下来,只不过,脸色依然很差而已。   “靠近贵族?”优姬站到两人中间,把零往后面推了一些。   “嗯……每次接近贵族阶级的吸血鬼时……我就会很不舒服,心情烦躁,或者头疼得厉害。抱歉。不过,刚才的话是认真的。椎生君,吸血鬼社会有自己的规则,如果没有了贵族的管理,反而更加糟糕。我不认为所有的吸血鬼都必须歼灭。”更右手揉着太阳穴,没有看向零,只是看着地面。   “吸血鬼没有一个……”零还没说完,就被优姬捂住了嘴巴。   “啊哈哈,没什么……我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至于守护者呢,需要在夜间巡游,制止想要接近夜间部的普通学生。”优姬讪笑着开口,栗色的眸子流出几丝尴尬。   “夜间巡游啊……可是,校规不是禁止晚间外出吗?”更也不纠缠刚才的话题,顺从优姬的意愿,回到了正题上。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显然很不理解。   “啊?我们不用遵守这个规定。”优姬愣了一下,手一松,就被零推开了。   “嗯?”更黑玻璃般的眼眸依然盛满了不解,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迅速翻到了某一页,“校规……禁止夜间外出。优姬,这里没有说有人可以例外啊。”   更把小册子摊开,正对着优姬的眼睛。   优姬嘴角一抽,更真的完全不理解呢,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全是疑惑不解,难道这就是理事长没有说完的话吗……   “总之,这条规定针对日间部的普通学生,守护者可以例外。”优姬最后只好这么说。   更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原子笔,在校规册子上补了一句,‘本条守护者可以例外’,然后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   “切……”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零,我们在罚站啊!你要去哪里?”优姬立刻拉住了零,“擅自离开不好吧?”   “我不想和她站在一起。”零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走到对面,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一连串的动作仿佛在说出‘我甚至不想看见她’这样的话。   优姬看了看零,为难地看向更,“抱歉,零平时不是这样的……”   “老师没有说罚站必须站在一起。椎生君站在对面也没有违反规定。”更很平静地对优姬说着。   优姬差点滑倒。更,我不是说罚站站在哪里的问题……   “这样的话,风纪委员我就不能当了呢,守护者的话,问题倒不大,只要不碰上贵族吸血鬼就可以。”更掏出一张纸,上面有着黑主理事长的签名,她递到优姬面前,“这是黑主理事长给的证明。”   优姬看了一眼,就惊喜地说,“你可以帮忙?”   “嗯。”更点头,“这也是协会的要求。”   “没关系,有人帮忙真是太好了……我们每天都累死了,这样的话,就可以轮班了呢。每天两个人的话,每三天可以休息一晚啊!”优姬非常开心,她激动地握住更的手,双眼有光芒闪耀。   “更,你真是大好人!”优姬兴奋不已,“今天你先熟悉一下好了,明天开始就可以轮班了呢!”   “大好人?”更茫然地重复了这个词,“我只是按照要求工作而已……”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呢!”优姬自顾自地说着,“守护者的事情又不能和其他人说,现在你来了,就好像多了一个姐妹呢!我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总觉得你很亲切呢!”   更默然不语。事实上,她对优姬,也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不然的话,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这么接近自己,甚至这样紧握着她的手。   “下课了。”更忽然说了一句,之后铃声才响起。   优姬惊讶地看着更,“你没有看表,怎么知道?”   “机械铃开始发出声音前,空气的振动频率会改变。”更把优姬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正好这时教室大门被推开,几个学生匆忙地冲了出来。如果不是更那一下,优姬就会被撞到了。   “谢谢。”优姬拍了拍心口,“我们回去吧。”   “我还是在这里好了。”更摇了摇头,“教室里人很多……”她面露难色,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   优姬恍然大悟,“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嗯……”更点点头,微微一笑,“所以,我还是站在这里好了,免得还要再得罪下节课的老师。”   “更,你故意出来罚站……也有这个原因?”优姬问到。   “算是吧。协会只让我转学,没要求我上课。”更很理所当然地点头,“这并不违反要求呢。”   优姬沉默。明明这里面有奇怪的逻辑吧……转学不上课?更的原则到底是什么?   零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拽住优姬的胳膊,把她往教室里拖,“别和她说话,当心被同化。”   “零,你这种说法很失礼耶!”优姬一边抗议着,一边被动地挪向教室,她还不忘记向更挥手,“中午一起吃饭!”   “好啊。”更笑着点点头。两人的身影刚刚从她眼前消失,她就迅速离开走廊,跑到洗手池旁边,打开水龙头,双手掬了冷水往额头上擦。   头忽然间很疼。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有奇妙的波动……从夜间部传来。   此刻的夜间部。   玖兰枢关上了窗户,秀气的眉微微皱起,右手食指的指节抵着下巴。   “枢?”一条疑惑地抬头,“怎么了吗?”   “没什么……”玖兰枢轻轻摇头,他只是稍微看看日间部的方向而已,不知为何,瞬间有种奇妙的感应,血液忽然喧嚣沸腾,就像迫切地呼唤着什么一般,那样的热切渴求,让他不自觉地关上了窗户,平息心底的躁动。日间部,有什么事吗?   “那么,这些文件就交给你了!已经全部处理好了,只需要签字就可以。”一条把桌上厚厚的一叠文件往玖兰枢那边一推,开心地笑了起来,一拍双手,“那么,我先回去啦!”   玖兰枢微笑着点头。   不需要任何衬托装饰,他有着天然的高贵气息,任何的言行动作都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魅惑之力——那就是纯血种的力量。   玖兰枢,纯血的玖兰家屈指可数的后裔之一,目前,担任黑主学园夜间部宿舍长。   一天的课程结束。   夜刈更,这个外表乖巧的女生,出乎所有人意料,只要被老师叫进教室,必定在三分钟内再次被请出去罚站——理由是,蔑视教师。   “糟糕!要赶快过去!更,不好意思,你先回宿舍吧!晚上我去叫你!”优姬一边飞奔一边朝更喊话。   更遥遥地对她挥挥手。   “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零沉声对更说了一句,就要赶上去。   “椎生君,你被……咬过吧?”更靠着墙壁,双手垂在身侧,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中间的那个词,她只是比出了口型,但是,效果已经很明显了。   椎生零身体一僵,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差点就要掏出血蔷薇之枪。   看着椎生零一手探入衣襟,手臂颤抖的样子,更神色清冷,“我只是想提醒你,似乎时限快到了。我可以感觉到,那种味道,越来越浓了。光是站在我旁边,就已经感觉到难受了吧?从早晨到现在短短的十多个小时而已,似乎……变化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椎生零瞳孔忽然扩大,“你……你说什么?!”   “早晨的时候,你还感觉不到什么吧。”更左手弹了一下袖中的刀,“现在是不是完全不想靠近我?因为……这柄刀对吸血鬼来说,是非常致命的可怕武器。”   “闭嘴!我不会……变成那种东西!”零退后一步,薄紫色从眸中闪过,“别告诉优姬!”   “当然。你若是变成吸血鬼的话,我会杀了你。绝对……不要让我失望。以上,是老师让我转告你的话。请多努力吧。”更向着教学楼出口走去,经过零身边时,她轻轻碰了一下零的衣袖。   “师兄,不要让老师失望。我不想……杀掉自己认识的人。”更轻声说着,依然是冷冷清清的神情。   “多管闲事。”零皱了皱眉,迅速跑了出去,为了赶上优姬,他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这时,更从楼梯转角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右手,“老师,我还是觉得……协会的做法,太残酷了。”   刚才她的指尖,沾上了协会给的警报装置,细小的金属片,比手指尖还要小,可以轻易地吸附在布料上。那是专用于侦测吸血鬼的警报器。   更叹了口气,静静地走下楼梯。   协会安排她过来,同时将整个市的猎杀任务都给了她。在优姬来叫她去巡逻学校之前,先做完今天的工作吧。   黄昏时刻,月之寮前。   许多女生聚集在这里,一片熙攘吵闹的声音。   “快点出来呀!”   “啊!不要推啦!”   “你才往后让一点!”   和这些疯狂声音不符合的是,黑主优姬的喊声。   她张开双臂,挡在女生们前方。   “注意,注意注意!请退后!请退后!日间部的各位同学,门禁时间已经到了,请回到各自的宿舍!”   “走开啦!风纪委员!”女生们群情激愤,很不满地抱怨着。   哐当一声,月之寮的大门被打开。   黑主学园夜间部,不但是精英集团,更是美形集团,而且——名副其实,属于夜间的生物,他们无一例外,全部是吸血鬼。   随着夜间部的走出,女生们更加疯狂了,在一片混乱中,优姬被推倒在地。   玖兰枢停住了脚步,夜间部的其他学生也自然地停下,并且自觉地让开道路。   玖兰枢走到优姬面前,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你没事吧?优姬。一直辛苦你了。”   优姬的脸立刻红了,“枢学长!是……我没事的!”   “你总是对我这么毕恭毕敬的,真叫人寂寞啊!”玖兰枢眉头轻锁,语调有些受伤。   优姬立刻慌了手脚,“啊,不是……因为……枢学长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不用耿耿于怀,都那么久的事了……”玖兰枢伸出手,想要抚摸优姬的头。   一个身影忽然窜出来,抓住了玖兰枢的手。   “要开始上课了,玖兰学长。”椎生零冷冷地看着对方,似乎在发出警告一般。   玖兰枢迅速抽回了手,轻笑一声,“真是怕了你了,风纪委员大人。”他带着讽刺的意味开口。   “我不管你是不是对那家伙有好感,你到底名不明白啊?”零很不爽地对优姬开口。他只是晚来了这么一会儿,优姬这边就出事了。   优姬依然红着脸,小声地说,“我知道……那些人和我们不一样。”   零忽然转头,视线凶狠,“你们快给我滚回宿舍!呀呀呀的大呼小叫一通,也不想想辛苦的是谁!”   女生们立刻被他吓跑了。   优姬不满地捶着零的背,“迟到了还这么拽,呆子,臭章鱼!”   零没有作解释,关于他迟到的原因,关于他从那个名义上的师妹那里听到的话,以及,他的确感觉到的‘不想接近’的隐隐恐惧感。   他一方面害怕着自己成为吸血鬼,一方面……不得不面对着迫近的现实。   ‘你若是变成吸血鬼的话,我会杀了你。绝对……不要让我失望。’   ‘师兄,不要让老师失望。我不想……杀掉自己认识的人。’   他可以相信吗?那个女孩微微伤痛的神情……师父,他该怎么办?   理事长室。   “我不服气。”零凛冽地散发出怒火,“我们的任务就是担任演艺人员出席时的警备工作吗?理事长!”零狠狠地一拍桌子,发出很大的声响。   “哎呀!每天傍晚很辛苦吧。”黑主理事长裹着松软的披肩,喝着热茶,“更泡茶的手艺果然还是一样好。”   “你要是真的知道我们辛苦,就增加风纪委员的人数。这家伙一点也派不上用场!”零不屑地指着优姬。   “老是迟到翘班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优姬据理力争。   “不可能的。”黑主理事长很平静地回答。   “这个任务只能委托给你们两人。唉……虽然是杂务繁忙,又要熬夜,又要被怨恨,又没有报酬,吃力不太好。但是……让我可爱的养子和心爱的养女去做的话,我也就不会感到心痛啦!”黑主理事长幸福地闭上眼睛,最后几个字还特别加重了音量。   零怒不可遏,一拳捶断了桌子。   “确实受到你多方照顾了!不过,我不记得有变成你的养子!”零不满地说。   “你真是锱铢必较呢。”黑主理事长转过头,“唉……本来,若是更能够帮忙工作就好了,可是,这样和夜间部接触……绝对不行……”   黑主灰阎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更出了什么事,那个夜刈十牙会是怎样的脸孔……   “对了!更说晚上的巡逻可以帮忙呢!”优姬灵光一闪,“我去叫她,时间也差不多了!”   “等等……”黑主理事长连忙喊住了优姬,他知道更出去执行任务,如果现在优姬过去的话……   “我回来了。”更又一次从窗口掠了进来,拍拍袖子上的灰,“优姬,我迟了吗?”   “正好呢!”优姬开心地上去抱住更,“走吧走吧!”   “啊,好。”更把左手的刀收回袖子里。   理事长室又一次空了。   黑主灰阎推了推眼镜。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刚才……零的袖子上,似乎有协会的东西……   猎人协会……   第四夜 守护者的工作,第一天   “优姬,优姬?”更连叫了几声,优姬才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   “怎么了,更?”优姬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脑中的杂念都驱散。   “没什么……刚才你似乎在出神,可是现在我们在楼顶……”更右手还拦着优姬,刚才优姬差点就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去了。   “啊?!呀!”优姬这才发现已经站在最边上,连忙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谢谢呢……”   更轻轻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没什么。优姬,那边有人出来咯。”更伸手一指,两个女生趁着夜色走出了宿舍楼,奇怪的是,那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就停下来了。   更专注地看了看那边,夜风吹过,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糟了!优姬,有人出血了!”   更和优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紧张的神色。   血……血的气味,在这个学园里,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   更走上前一步,右脚已经半踏在空中,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优姬,黑亮的眼中有几分关切。   “那个……优姬能从这里跳下去吗?”更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口。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绯红色,似乎这样的问话很让她害羞一般。   优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   “不行的话……我带你下去。”更忽然侧过头,可是耳朵都微微红了。   优姬不禁偷笑起来,“更……你真有意思……”   “优姬!”更的声音不复清冷,急切得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   优姬一手捂住嘴巴,闷笑得更加厉害。   更只当优姬这是‘不能直接跳下去’的意思,她不禁对自己刚才的话感觉到不好意思,更加不想去看优姬现在的表情。   更右手握住优姬的左臂,轻声嘱咐,“别用力,我不会让你伤到。”   更这么说完,立刻向前跃出。   左臂传来的力量使得优姬不由自主地踏前,跟着跳了出去。   只是一刹那,优姬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她几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拥有这样轻盈的动作。   更长长的黑发飘起,左手舒展保持平衡,右手还拉着她,一股和重力隐隐相抗的力量减缓了两人下降的速度。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越过几棵枝杈密布的香樟树,轻轻地落在地上。   的确是‘轻轻地落地’。优姬几乎感觉不到地面的反震力,这在她的认知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松手放开了优姬的手臂,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优姬,你的工作。”更急于掩饰自己的心情,直接退到了粗壮的树干后面。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怎么回事,刚才居然为这个没认识多久的人担心……果然是因为学园里有贵族吸血鬼,她变得有些奇怪吗?   优姬看着更那迅速的动作,不由得闷笑,笑完了她才想到正事。   “你们……报上班级和姓名!”   优姬右手拉了拉左袖的袖标,以示自己的身份,“校规规定是不可以外出的!晚上很危险,快回宿舍去!”   优姬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疾言厉色。   那两个女生脸颊有些通红,长发的那个还有些不满似的。   “我们是来拍夜间部的人。有什么关系嘛,就一下而已。”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自己的膝盖。   更心中警钟大作,立刻从树后走出来,左袖的刀无声地滑到手心,虎口正好握住拔刀口。   更冷下脸色,“你说的真容易。如果每个人都视规定如无物,那么,规定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校规已经明确说明禁止夜间外出,不论什么理由,你们这样的行为,都无可辩驳!”   更心中流动着冷冷的怒火。就因为有这些破坏规定随便出来又无力保护自己的人,她的工作变得麻烦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非常讨厌——这种以天真的理由和神情做出无辜的样子,实则把规则破坏的人!   厌恶到忍不住想要……更压下了心里的怒火,知道现在不是适合说话的时间。   ‘人类,愚蠢而天真的人类,在看到真相之前,永远不会醒悟!’   更心底忽然浮现出这句话。就像是……曾经听谁说过一样……   更感觉到手中的刀微微颤动,她知道这是警报,眉头微皱,纯黑色的眸子瞬间幽暗如同深渊,不再说什么,身影一动,两个违纪的女生立刻晕了过去。   “优姬,你照看一下那个女生!”更扛起长发的女生,直接向着日间部的宿舍奔去。   优姬这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小心!”   更在飞奔的途中回头一看,已经有两个夜间部的学生走到了优姬面前。   那里没有人出血,应该没有关系。   更做出这样的判断以后,把长发女生扛到日间部女生宿舍门口,看看她膝盖的血已经止住了,冷哼一声,也不去管她到底哪个宿舍的,直接把她扔在那里,跑回去看优姬那边的情况。   优姬扶着晕过去的短发女生,讪讪地笑着,“哈,好巧啊,蓝堂学长,架院学长。”   “哟,这不是小优姬吗?守护者的工作啊。”蓝堂英打了个哈欠,“刚才还闻到血的味道呢。结果过来一看,什么也没有啊。”   “我就说是你的错觉吧。”架院晓抓了抓头发,“哎?那是谁?速度很快啊。”   优姬一回头,林间穿行的那个身影是……   “更!我没事哦!”优姬赶快大喊了一声,挥了挥手。   “没听过的名字……”蓝堂无趣地转身,“我们回去吧,免得枢大人生气。”   “啊……好。”架院晓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旋即摇摇头,似乎做出了否定。   “讨厌的气味。”蓝堂英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有些不愉,“八成又是猎人。”   优姬看着两人离开,登时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优姬?”更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优姬坐下,立刻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有没有!”优姬连连摆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学长们什么也没做。”   “那就好。”更一手捂着额头,眉皱得很紧,脸上微微渗出了汗,她的心跳也变快了。   “我实在不想和贵族为敌。”更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女生,不客气地用手抓住她的领子,用拖的往回走。   优姬爬起来,额头一排黑线滑落。   “更,这么……不大好吧?”   更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优姬,“果然拉领子不对吗?还是应该拖着脚才对吧。怪不得我觉得奇怪……”   优姬冷汗滴落,“更,你从哪里听说应该拖脚了?”   更停下脚步,偏头想了一会儿,右手猛一握拳,“想起来了!上次在电视里看见的!很多人在打仗,打完了以后,就有穿着白衣服的人这样拖走了很多躺在地上的人……”   优姬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更,他们拖走的……是死人……”   “哎?那活人应该怎么办?”更左手放开了女生的领子,上下打量了她几遍,双手一拍,“我知道了!应该拽着领结吧?”   优姬彻底无力化,她一手搭在更的肩膀上,“更,刚才那个女生,为什么你用扛呢?”   “老师以前就是这样带走受伤的人。”更毫不犹豫地回答。   优姬的脸抽搐了……   果然,因为没看过怎么带走‘没受伤的活人’,所以才出现了这一幕吗……理事长,她终于知道更哪里和普通人不大一样了……   常识!更缺乏一些基本的常识……   “更,其实呢,可以抱着她回去,实在不行,扛回去也可以,但是,这么拖不对哦。”优姬抹掉额头的黑线,耐心地解释着。   更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更正准备继续‘扛走’这个女生的时候,女生醒了……   免不了做一番解释,不过,更觉得这也是守护者的工作,而她只是来帮忙的,不是正式人员,所以,这不关她的事情,于是,她作壁上观,看着优姬和那女生叽哩哇啦一通,女生不甘不愿地回去。   优姬长舒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非常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带走了那个女生,这次就麻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更不禁被那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所感染,跟着笑了出来。   优姬居然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更!你应该多笑呢!刚才……很好看啊!”   优姬握着更的肩膀,激动不已。   “多笑?为什么?没有必要的话,不用笑吧?”更不解地眨眨眼睛。   “……你什么时候会笑?”优姬心存侥幸地问。   “嗯……初次见到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宴会,还有……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只要笑了,价格就会便宜呢,好奇怪,不过很实用,所以老师总让我去买东西……”更伸出左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扳着。   优姬的嘴角再一次抽搐了……   “更,我想……有必要好好和你说明呢……”优姬不由得抱紧了更,深感自己任重道远。为了把这个女孩子导回正轨,她一定要努力啊!   “哈?”更一脸茫然。   曙光初露的时候,优姬和更结束了工作,椎生零一直没有出现。   “大致上,这些你先记清楚,其他的以后再说吧!”优姬已经说得口干舌燥。   更点点头,手中的笔还在记,“优姬,微笑这种表情真的不是‘按照需要使用’的吗?”   优姬无力地垂下胳膊,“更,你那个养父,到底教了你什么啊……”   “老师很关心我。”更毫不犹豫地说,她的心里浮起丝丝暖意,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成为一个漂亮的弧度,“我知道的,老师真心为我考虑。”   优姬再一次看呆了,反应过来以后,她才握住更的手,“就是刚才那种微笑!记得你刚才的心情!”   “刚才的心情?”更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听到优姬这么说,她试着回想,刚才……心里似乎有一小撮火苗,温暖的气流在心中吹拂……   ‘你笑起来真好看,更。’   一个声音忽然在心底响起。   似乎陌生,又似乎刻进血液般深刻的声线……   谁的声音?   更只感觉到耳中忽然一阵巨响,脑中完全轰鸣一片,眼前忽然一白,什么也听不见,有什么要窜出来一般,头剧烈痛不已!   更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大颗大颗的冷汗渗出。   优姬一下子慌了手脚,“更,更!你怎么了?!有没有事?!我马上带你去见理事长!撑住啊!”   更已经听不见优姬的声音,只觉得眼前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缭绕,一个身影慢慢变得清晰……就快要看到的时候,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更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理事长室。   优姬紧张地看着黑主理事长,“她不会有事吧?都是我不好……偏要拉着她说那么多话……”   黑主灰阎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情……”他看着在躺椅上平静睡着的更,回想起夜刈十牙的话,对更变成这样的原因,他心里有了底。   “没关系,优姬。过会儿她就会醒了。”黑主理事长轻轻摸摸优姬的头,“这已经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优姬诧异地看向更,“那……她不是很难受吗?”   “不。这是因为她试图回忆过去。”黑主理事长叹了口气,“平时都没关系,只要去想以前的事情,她就会非常痛苦。所以……”   优姬心里一沉,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太可怜了……”   “别哭,优姬。她现在……不是也有家人朋友了吗?”黑主理事长笑着安抚优姬,“你们两个……真有些像,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我……我要成为她的家人!决定了!等她醒来我就告诉她!”优姬狠狠地擦掉眼泪,干劲十足地握拳,“交给我吧!”   “加油。”黑主理事长舒了口气,向后一靠,把身体埋进椅子里。   “我马上去准备早饭!可不能再让她来做了!”优姬看看睡着的更,点了点头,就像对自己承诺什么一般。   月之寮。   蓝堂英不耐烦地坐了起来,“晓,你走来走去的,到底想说什么?”   架院晓迟疑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明明完全是人类的气息,巧合吧。没什么,我回去了。”   “啊?!你下次别来骚扰我!”蓝堂抓起枕头砸过去,“我要睡觉了!”   “呵呵……不好意思。”架院晓两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有些懒散一般,打着哈欠走了出去,“的确有些困呢……”   弃坑通知(愚人节玩笑)   本人脖子酸痛基本恢复,但是,由于我对此文的爱快没有了……再加上仙剑那边花了很多精力,所以……本文弃坑。   对不起,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郑重道歉。   以上,都是愚人节的玩笑……摊手,看来本人真的不适合骗人,相信的人没几个呢……   于是,下章更新,我要留下这辉煌的一章,以作为纪念……   第五夜 咬下去就杀了你!   夜刈更的一日。   白天去上课——整天在走廊罚站。夜刈更的名字迅速成为了老师们深恶痛绝的对象。   傍晚出去猎杀临近城市的Level E。   夜里帮忙巡逻校园,有时和优姬一起,有时和零一起。   随着时间推移,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优姬对更越来越亲切关照,零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抵触,只是由于更的刀的缘故,两人说话一般都隔着两三米罢了。   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那么,也许不久之后会发生的巨变中,更会成为优姬和零最可靠的同伴,可惜,世界上有个词,叫做“意外”……   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也就没有戏剧。   如果没有戏剧,或许人生就太过平淡。   二月十一日。   夜里,十一点四十一分。   优姬发现日间部女生偷偷往月之寮走去,急忙赶去劝说。   更正在从临市往回赶,这次的猎杀对象稍微麻烦了一写,耽搁了时间,以至于错过了最后的电车,只好自己回来了。   十一点四十三分二十九秒。   “糟糕!流血了!你们赶快回宿舍!总之,夜里的学校很危险!”优姬这时候才看到女生袖子上的血迹,赶快把她往回推。   “我只是想看看一条学长……让我过去吧,就看一眼。”女生犹豫着不想回去,“拜托了!”   “不行!快回去!”优姬着急地大喊,不留丝毫余地地拒绝了。   十一点四十四分零二秒。   “哎?原来是小优姬啊……”蓝堂英笑眯眯地从树林中转出来,“远远地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谁呢。”   “英,我们回去吧。”架院晓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心微微皱着,似乎在担心什么一般。   “蓝堂学长,架院学长,晚上好!”优姬先是一惊,随后弯腰行礼,“抱歉,声音大了一点,我们马上回去!”   优姬说完就拉起女生的手,不容分说地往回拖。   “蓝堂学长,架院学长……”女生忽然躁动起来,长长的指甲在优姬手心狠狠地一刺。   优姬吃痛地松开手,眼看着女生跑了过去。   “拜托,请带我去见一条学长吧!”女生双手合十,诚恳地弯腰,袖子滑落,露出了擦伤的手臂,一道绯红色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   “糟了……”优姬捂住嘴巴,赶快跑过去拉起了她的袖子,“学长,我们马上走!”   十一点四十五分十七秒。   蓝堂英露出微笑,眼眸慢慢泛出了红色,“好甜美的味道……”   “蓝堂学长!校内禁止……”优姬把女生往身后一推,才惊讶地发现,蓝堂英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个女生,而是她自己!   蓝堂英看似轻柔实则完全无法挣脱的力道让优姬心中一凉。   蓝堂英另一只手轻轻摊开优姬的掌心,“我说的……是你的血啊,优姬。”他抬起头时,眼睛已经完全是血红色,在夜色中微微发亮的血红色。   蓝堂英张开嘴,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獠牙。   女生一下子晕了过去,优姬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十一点四十六分五十九秒。   “咬下去就杀了你!”   伴随着这道凛冽到几乎冰冻的声线出现的,是架在蓝堂英颈边的森冷刀刃。   刀刃微微颤抖着,顺着刀身看去,持刀的那只手也一样微微颤动。   匆匆赶来的更,衣襟有些零乱,她一手捂着太阳穴,一手坚定地握住刀。   “咬下去就杀了你……不管你是不是贵族,放开优姬!”更忍耐着头疼欲裂的痛苦,保持着刀身的稳定。   “更!你来了!”优姬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太好了……”   “猎人?”蓝堂英抬起头,如果他继续低头,必然被刀锋划到。   “不自量力的家伙……”蓝堂英眯起了眼睛,手中的力道却放松了,优姬趁机挣脱。   “即使是贵族也好,头被砍下的话,会死哦。”更示意优姬站到自己身后,竭力打起精神,去抵抗此刻强烈的晕眩感。   越来越难受了……头疼,眩晕……   更眼前一花,蓝堂已经不在原地。   十一点四十九分零秒。   “你真够有胆。”蓝堂英站在更面前三步左右的地方,右手凝出寒气,地面微微结冰。   “优姬,快走!”更摇了摇头,眼前仍然模糊不清,幸好听力还没有问题。   “更,我不能一个人离开。”优姬拒绝了更的话。   更咬牙,什么声音……优姬拿出了什么,狩猎女神吗……破空的声音,还有,冰的温度……近了,越来越近。   更右手向地面一砍,正好将袭来的冰层斩碎,顺势一带,冰的碎片飞向对面的蓝堂英。   “不错的反应力。”蓝堂英的笑声传来,还有,走步的声音。   右后方,两步!   更屈膝下蹲,左脚发力,向着右后方冲去,刀挥出,带着百折不回的坚定!   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冰碎裂的声音。   头好疼……快要完全看不见了……无法判断方向……   更只得先后退,咬咬牙,右手的刀回撤,在左手心一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立刻流了出来。   “更!”优姬焦急而震惊的呼唤声仿佛隔了很远呢……   更当然知道这不是个好选择,血的气味会刺激吸血鬼,但是……只有疼痛才能让她稍微清醒一点了。   更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去,又能够看见模糊的影子了。   奇怪?蓝堂英为什么没有攻击?架院晓又怎么了,为什么惊愕地拉住了蓝堂英的手,似乎看见了世界末日一般?   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流出的血绝大部分都被刀身吸进去,没有一滴沾到地面,伤口附近还有些微残留的血而已。她迅速拔出刀,血没有继续流出,而是凝集了起来。   十一点五十五分五十六秒。   “你……真的是猎人?”蓝堂英感觉到喉咙一阵干涩,仿佛沙粒摩擦般有着热辣辣的疼痛。   “不然……是什么……”更后退了几步,和贵族这么接近,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头越来越疼,有什么……要从脑子里蹦出来似的,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头……   “更,你还好吧?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优姬赶快上前扶住了更,咬着嘴唇,眼泪都要掉下了,“对不起……”   “别哭,优姬。”更勉强笑了笑,“没事……过会儿会好的……”   “这个气味……是……”蓝堂英不可置信地指着更,“你是谁?”   “夜刈更。”更闭上眼睛,手中的刀横在身前,右手仍然在颤抖。   “更……难道是……”蓝堂英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表兄,试图寻找支持或者解释。   架院晓同样震惊得不能移动脚步,“果然是[更姬]吗……”   更听到这个名词后,脑中嗡的一响,彻底失去了知觉。   “更!”优姬担忧地大喊,“更!”   十二点零分零秒。   玖兰枢出现在几人面前,扫了蓝堂和架院一眼,两人立刻感觉到无名的压力,但同时,他们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连忙后退几步。   “枢大人。”两人低头行礼,声音微微颤抖。   “你们两个……回去反省。”玖兰枢清澈的紫罗兰色眸子没有看向他们,而是看着眼前的两位少女。   “优姬,晚上好。”玖兰枢露出惯有的微笑,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而说出的话,却让优姬呆在原地。   “优姬,可以把她交给我吗?她是……我们的同伴。”玖兰枢优雅地伸出手,似乎在征询优姬的同意,事实上,在优姬发呆的片刻,他已经把昏倒的更抱了起来。   “抱歉,优姬。今天也不早了……下次,我会好好解释。”玖兰枢叹了口气,“你回去理事长那里,告诉他吧。‘玖兰家,将[更]带回’。”   “枢学长?”优姬半晌才回过神来,栗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不可能!更是猎人啊!是协会承认的猎人!”   优姬从来都对吸血鬼没有偏见,甚至……可以说,保持着超过普通程度的好感。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轻易地接受,她的朋友,她的新家人——那个失去了过往记忆的更,会是吸血鬼!   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这一点!   但是,枢学长……会说谎吗……   “猎人……呵,他们耍的把戏啊……”玖兰枢远远地望向理事长室的方向,笑容竟透出几分嘲讽,“[更]是我们重要的同伴,猎人协会……已经逾越了。”最后的几个字,他生生地带出了几分杀气,和他素来的淡然不符合的灼热杀气。   “她从来都不需要吸血……她可以接触对吸血鬼的武器……”优姬喃喃地历数着可以反驳‘更是吸血鬼’的例子,她的心里一团乱麻,更怎么可能是吸血鬼呢?   “因为……现在的[更],不是完全的[更]。优姬,等到她醒来,你可以来月之寮,亲口问她。”玖兰枢深深地凝视优姬一眼,转身走回月之寮。   蓝堂英和架院晓随后跟上。   两人一路沉默,尤其是……曾经和更动手的蓝堂英。在玖兰枢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可以预计自己的未来了……   蓝堂英偷偷地看着枢的背影,枢大人……可以可以念在他初犯和不知道的份上,少罚一点啊……   蓝堂英的内心正在落泪。   月之寮。   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聚集在楼下,刚才随风飘来的那股味道——那股甜美到极致的香气、浓烈甘醇的芳香……几乎从来不曾感受过的致命的诱惑……   被这股香味影响,数名吸血鬼露出了红色的眼眸。   门吱嗄一声被推开,月之寮宿舍长,夜之世界的王者玖兰枢,步履轻捷地走进来。   他的双臂珍而重之地抱着一名昏迷的少女。   少女长长的乌黑发丝从他臂间滑落,苍白的脸色呈现在众人眼中,少女放在胸口的左手有着一道未愈合的伤口,红色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   “枢大人。”星炼忽然出现在玖兰枢面前,单膝跪下,“您回来了。这位……”   玖兰枢环视众人,一股纯血种特有的高贵和威压淡淡地散发开来,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自觉低下了头。   “这位是白蕗家的[更],白蕗家的公主。”玖兰枢的眸子里流过几丝复杂的感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白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同样纯血的[白蕗]家……”   “白蕗更……现在,应该是白蕗家的宗主了。”玖兰枢唇边浮出一抹笑容,带着某种高深莫测的意味。   “竟然是白蕗大人……”   这样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尽管此刻[更]还昏迷着,贵族们依然献上了应有的礼节。   “没事的话,就散了吧。”玖兰枢淡淡地扫了一条一眼,抱着更走上二楼。   一条拓麻就像没有察觉到玖兰枢的视线一般,从听到‘更’这个名字开始,就失神地呆在沙发一角。   “[更姬]……她竟然醒了……天……”一条拓麻喃喃地念着,想到某些事情后,瞳孔剧烈收缩,“要变天了,纯血种……”   “一条,怎么了?”支葵千里打了个哈欠,眼角还闪着泪花,“那个女人……居然被枢大人抱回来啊……”   “白蕗家的[更姬],原本就是……”一条说到这里,蓦地露出笑颜,轻轻揉乱了支葵的头发,“等到她醒过来,或许……就可以知道了吧。”   一条望着楼梯口的方向,枢大人一定会唤醒[更],是不是要通知祖父大人……   一条心里泛起丝丝矛盾,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也就是说,是纯血种呢。”远矢莉蘑插了一句,眼中流光闪过,“刚才的气味,确实很奇妙……”   “别多想……”一条眯了眯眼睛,笑着拍拍两人的肩膀,“[更]的事情,回去问问家人,肯定知道,她很有名哦~”   “一条,你是不是也看过那本书?”架院晓走了过来,目光闪烁,“记录了……的书。”   “就是那本哟!”一条笑着摇了摇食指,“看来架院也喜欢这些题材呢,下次我们好好聊聊吧!”   “别提那个词。”早园瑠佳压低了声音,“这是禁忌……”   “我知道呢!所以我们并没有说啊!其实就是奇幻爱情小说,对吧,架院?”一条笑着凑到架院面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啦啦啦,还是快点把今天的作业完成吧,以后几天会很忙哪!”   “瑠佳,没事。”架院晓叹了口气,“我知道轻重。”   “谁担心你了。”早园瑠佳故意偏过头,装作毫不在意地走开,“只是凑巧听到而已。”   玖兰枢的房间。   玖兰枢凝视着昏迷的少女,右手轻轻放到她额头上,“好凉……”他不自禁地说出了声。   “真没想到,再次见到你,竟然又是这样的情况。”玖兰枢低低地笑了出来,似是庆幸,似是自嘲,紫罗兰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倒映出一片清白的光芒。   “这次醒来的话,你会说什么?”玖兰枢眯了眯眼睛,一些片断从眼前闪过,笑意变得苦涩,“你会生气吧,被一个人丢下……”   第六夜 猎人VS吸血鬼   更作梦了。   她梦到了自己。   真奇妙。   虽然同样是黑发黑眸,仅仅换了一身衣妆打扮,就可以有如此大的差距吗?   更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那个’,真的是‘自己’吗?   她忍不住怀疑这一点,可是,心底有个坚定的声音告诉她,那的确是她,不容错认。   黑发少女站在某个地方,四周白色的雾气缭绕,一片朦胧,诱发着人心中滋长恐惧。   更很奇妙地感觉到,那个‘自己’并没有恐惧或者担忧的情绪,反而无比安心,似乎坚信自己不会遇到危险般,心中平静无波澜。   一个人从远处走来。   脚步声断断续续,似乎踩在什么松软的东西上一般,时时发出希希簌簌的声响,一阵风吹来,雾气散去了一些,朦朦胧胧地可以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个子高挑,可以看出是一个男子,身材瘦削,看不清衣着和长相。   更看到少女睁大了眼睛,露出了非常开心的微笑,似乎终于等到了要等待的人一般,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   奔跑中的少女笑得温柔,眉眼显出柔和的弧度,整个人给人一种需要细心呵护的柔弱和精致感。   少女终于停住了脚步,扑进了男子的怀抱,双唇微启,正要说出什么时,又是一阵风吹来。   满地的花瓣飞起,一片茫茫的白色和粉色遮蔽了视野。   那个少女巧笑倩兮,双唇开开合合,显然在说什么,可是被漫天飞华挡住了视野的更什么也听不清。   到底在说什么?!   她想知道,她要知道啊!   那个‘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更张口想要大喊,却愕然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挥舞着双手,拨开眼前的花幕,却看到场景已经变换。   天色阴沉,一个开阔的场地内,四处可见尸骨,未干涸的血迹散发出浓重的腥味。   黑发的少女右手握着一柄短刀,左手抵在刀刃上,朝着对面怒吼着什么。   对面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激怒她的话,少女忽然双眉一拧,左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刀刃,大量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刹那间染红了刀身。   刀从原先的黯淡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随着流上去的鲜血的增加,刀身越来越明亮,最后发出了一声长吟,声音高亢嘹亮。   那个声音一下子打碎了这默剧般的场景,犹如无数玻璃碎片飞散一般,场景片片破碎。   四处飞来了无数碎片,迅速拼成另一幅画面。   在一个阴沉压抑的房间,黑发少女躺在软榻上,勉强睁开眼睛,对身旁的人轻声呢喃着什么,从她苍白的脸色就可以知道,她的情况一定很糟糕。   身旁的男子温柔地笑着点头,絮絮地说着什么。   少女苦笑了一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画面迅速变暗,直至完全的漆黑。   更已经呆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残影般的景象。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自己的存在,似乎也逐渐淡化,除了她还在‘思考’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明她仍然‘存在’的证据。   更渐渐模糊了意识,似乎……想要沉浸在这片黑暗中,让意识也融化……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真麻烦。只记得名字,连姓都忘了啊。’   更忽然惊醒了,‘老师’,她动了动嘴唇,依然发不出声音。   ‘跟我姓好了。夜刈。会写字吗?’   更脑中灵光一闪,这是——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话!她更加急切地想要发出声音,可是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她只能听着那个熟悉的嗓音重复过去的话。   ‘名字是更。不大常见的名字。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吗?协会真会给人找麻烦。’   ‘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加油啊,更。任务结束后,我们就回家。’   ‘做的很好!更,你剑术很厉害啊!’   ‘更,你想成为猎人吗?啊,是啊,我是协会现役猎人。’   ‘不知道怎么填表格?这栏吗?学历,呃,没上过学啊。那就这么写好了。协会里谁在乎?’   ‘更,这次协会派你一个人去黑主学园,要多小心啊,照顾好自己……那个椎生零算是你师兄,有空照顾他一下就好。别勉强自己,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   老师。更一手抚着自己的喉咙,咬着下唇,泪水不自觉地滚落,流出眼角的时候还有着些微的温度,滑过脸颊时却完全冰凉。   老师,更遇到了奇怪的事情,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在意识迷糊不清,似睡非睡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清冷嗓音。   那个声音说,‘她是我们的同伴。’   当时,环抱着她的双臂和怀抱,冷冰冰的没有温暖——那不是人类的体温。   老师,更是人类吧?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   老师,更能碰触猎人的武器,也从来不需要吸血,更怎么会是……   更是猎人,不是吸血鬼。   更是人类,不是吸血鬼。   更……夜刈更,不是吸血鬼!   玖兰枢一手捏着手帕,轻轻擦去更额头的汗水。   更的神情显示出她正在进行痛苦的挣扎。   更的左手紧紧揪着床单,右手本来死死地握住刀柄,玖兰枢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扳开,将她的右手放到自己手心。   更纤细的手指几乎在痉挛,手臂的肌肉时时不自然地收缩,皮肤上青筋暴露。   “更……醒过来吧,你是……我们的同伴,不能站在猎人的一边。否则,我们会很难过……”玖兰枢双手握住更的右手,阻止她拼命蜷起的手指刺破掌心。   玖兰枢凝望着更,目光中沁满了忧伤,忧伤中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有着流转不休的怀念,种种感情掺杂在一起,瞬息间绘出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那双倒映着月光的紫罗兰色眼眸,仿佛将所有属于紫色的光彩和内涵全部夺去,霎那中模糊了一切的界限——除了美,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一切辞藻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更抱紧了双臂,蜷起身体,头埋在膝盖前。   四周不断有着各种各样的默剧演绎着,她却不想看。   那是她。   那不是她。   那是她。   更的感情驱使她否定理性做出的结论,然而,那单薄的否定,却连她的感性部分也不能认同,不论怎样拒绝,她还是清楚地知道了一个事实。   那是她。   那是更,但,不是夜刈更。   和吸血鬼们站在一条阵线,和吸血鬼们并肩作战——那怎么可能是夜刈更?   夜刈更,虽然从来不和贵族对上,但是,她猎杀的E等级,已经达到了一般猎人十多年的工作量。   夜刈更,手中的刀……从来不会朝向猎人。   飞旋的景象,飞散的残片,一片片化为鹅毛大雪般,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每一片雪花落到她身上,她都感觉到一阵细微而深刻的疼痛,就像被一根长针刺进了肌肤一般。   她开始奔跑,可是……满天降落的雪花没有给她任何躲避的空隙。   无论在哪里,总有雪花沾到她。   头发,额头,鼻尖,肩膀,手臂,手心,就连脚下的积雪,也让她感觉到同样的疼痛。   这不断的细微疼痛累积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一般,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   她的心仿佛被谁揪紧一般,她感觉到血液流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呼吸也跟着缓慢下来,意识渐渐模糊。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就像要裂开一般的疼痛。   她的头没有裂开,裂开口子的是她记忆上的迷雾——那层雾蒙蒙的障壁被一股力量撕开,倾泻而出的记忆很快将整个屏障破坏……   更安静地躺在玖兰枢的睡榻上,身体不再痉挛,肌肉放松,手指也松懈了。   更的呼吸平稳下来,低缓而富有节奏。   她安宁的睡姿让玖兰枢眼前一阵恍惚,似乎见到了很久之前的影像。   “更,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吧?”玖兰枢轻轻托起更的右手,轻吻她的指尖,冰凉的触感——他的嘴唇,和她的手。   更的眼角滑落一滴透明的泪珠,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破碎在她的发丝间。   “……你杀了夜刈更……”更没有睁开眼睛,她喃喃地吐出了这句话,低沉的音调如同叹息,仿佛在悼念着永不能相见的重要的人一般。   “杀人凶手。”更以谴责的语调说着,却没有与之相应的坚定神情,她娟细的眉微微皱起,没有愤怒,只有哀伤。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醒来。[白蕗更]。”枢捉紧了更想要抽回的手,翻过她的手掌,轻轻吻在手背,“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更。”   玖兰枢微笑了,莫名的欣然让他的微笑更具有蛊惑的魅力。   更也不再试图收回手,她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夜色的眸子染上了水气,“我可不高兴。玖兰……陛下。”   “现在的吸血鬼社会,已经不是君主制了。”玖兰枢一手扶着更的肩膀,让她可以坐起来。   更转过头,视线正好对上玖兰枢。   “您的意思是,您想要恢复君主制吗?”更微笑着开口。   这个微笑,显然是礼仪熟练后的必然反应,和心情丝毫没有关系——无论心情如何,都能露出完美无缺的微笑,既不失高贵,也不会显得盛气凌人,让人在心生倾慕之余,无法忘记她透出的淡淡疏离。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称呼我陛下。更,不要这样笑,他会难过。”玖兰枢轻轻摇头,右手贴到更的额头上,接着慢慢下移,直到遮住了她的眼睛,“想哭吗?”   “我不能在他人面前流泪,为了维护纯血的尊严。”更的声音更低了,语气完全不具有和她的话相同的坚决——犹疑、动摇和哀伤交缠着。   “……为什么要叫醒我?”更轻声说着,像是在询问自己一般,音量低的几乎无法传到他人耳中。   “如果不叫醒你,不用多久,你就会变成我的敌人了。”玖兰枢左手揽过更的肩膀,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胸前,声音有些闷,“难道你希望我们以敌人的身份再会吗?”   “玖兰大人,您在说笑吗?更当然不能成为您的敌人。”更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您明知道,我无法对您挥刀,为什么一定要叫醒我?您的理由,并不充分。”   “……好吧,如果我说,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同伴呢?”玖兰枢轻轻抚摸着更的长发,慢慢用手指梳理着她忽然长及膝盖的黑发,下巴抵着更的头顶,说话时的振动清晰地传播到更脑中。   “……那是我的荣幸……”更的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玖兰枢的衬衣,她左手揪住玖兰枢的衣袖,力气大的像要扯坏它一般,“您太狡猾了……明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玖兰]的请求……”   “纯血的同伴,已经寥寥无几。”玖兰枢的神情从微微的歉疚变成凝重,目光越过窗户,似乎看着某个遥远的方向,“我需要白蕗家的力量。”   “我知道了。”更很快挣脱了玖兰枢的拥抱,赤脚站在地上。   她长长的黑发垂下来,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幽黑如夜的双瞳清澈而深邃,笑容甜美,在月光下,显出淡淡的空灵和丝丝不和谐的……妖异。   “明知道我不是[纯血],也要以此为理由获得[白蕗]的力量吗?真不愧是[玖兰]大人。”更的话听不出褒贬,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般平淡。   她单膝跪下,低下头看着地面,“[白蕗更]宣誓,将[白蕗]的忠诚献上。”   时间仿佛被停止了一般。   满室寂静,没有丝毫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更才听见上方那个人的回答。   “那么,更呢?”   “更?”更抬起头,扬起嘴角笑了,“您问的是哪一个呢?已经有一个更,被您杀死了哦。被[玖兰]的血……”   “你。”玖兰枢的眼神平静无波,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少女。   更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很快,她做出了回应。   “我会协助您,玖兰大人。我因您而苏醒,自然会为了您的事情尽心尽力。”更自嘲地笑了,“否则……让我被元老院监视着,我可不能接受。真没想到,这些小东西们,一个个都敢造反了呢。”   “呵,更,你是[纯血],这点毋庸置疑。比起流传至今的其他血脉,你的身体里流动的[白蕗]家的血,要纯正的多……”玖兰枢伸出右手,扶起了更,“不用跪拜啊。”   “[白蕗]……”更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月亮,指间流泻的月光让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现在还有[玖兰]的力量,虽然只是一点点……您的力量真让我感到棘手,刚才的‘人类’身体,差点便承受不了。”   “我相信你。”玖兰枢微笑着说。   “这是我的荣幸。”白蕗更微微欠身,“请容许我先行告退。白蕗更一定会以正式的手续来月之寮报到,在此之前,还请您多多保重。”   “路上小心。”玖兰枢意有所指,目光有些闪烁。   更不禁笑了出来,“我会尽量避开他们。对了,我的刀,请您还给我。”   玖兰枢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面放着的正是更随身的日本刀。   “它还是一样,除了你,谁都不能碰。”玖兰枢摊开自己的左手,上面有着少许烧灼的痕迹。   更轻咳了一声,自觉地伸出左手,把衣袖往上面撩起,“请喝我的血……如果您的手留下伤痕,我想,我也不必来报到了。”   玖兰枢瞄了更的手腕一眼,唇角一勾,“更,你确定……不是在诱惑我吗?”   更愣了一下,“您在说什么?”   “还是一样啊。”玖兰枢叹了口气,獠牙靠近了更的手腕。   更微微皱眉,皮肤传来了刺穿的疼痛感,这股轻微的疼痛很快便消失,转为淡淡的酥麻。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血液的流出。   没过一会儿,玖兰枢就停止了吸血,而他手上的伤痕也随之消失。   “那么,请您好好休息。”更看着已经愈合的手腕,笑了笑,拿起刀,走到窗户旁边就要跳下去。   “小心元老院。”玖兰枢叮嘱了一句,就看到更回头一笑,“元老院在[一条]家管理下,就不会对我下杀手。只要他们没有杀死我的决心,我想……元老院妨碍不了我。”   “是啊。”玖兰枢一手扶着额头,拨开了额前的流海,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梦幻而迷离,“我竟然忘了。”   “我也刚刚想起。”更眯着眼睛笑了,话音一落,就迅速跳出窗口,隐没了身影。   玖兰枢倚在窗边,一手扣着窗棂。   “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棋子就差不多齐了。还有,那个女人……”   第七夜 夜刈更VS白蕗更   一个人影从黑主学园掠出。   从理事长办公室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快速闪过的残影。   黑主灰阎推了推眼镜,动作忽然一僵,喀哒一声,眼睛摔在地上,镜片从镜框中脱落。   “不可能!刚才那是……”黑主灰阎神色一凛,瞳孔剧烈收缩,浅橙色的眸子顷刻间染上了金茶色。他快步走到窗边,双手死死地扣住窗棂,指甲划过窗框,拉出沙沙的声响。   “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认错?!”黑主灰阎喃喃地吐出了这句话,指甲扣进了窗框里,半晌,他狠狠一捶窗框,“糟了!得快点通知十牙!这次问题大了!”   黑主灰阎迅速摸出通讯器,手指高速地按下号码。   “夜刈十牙。”通讯器里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又是什么事?”   “十牙,是我,黑主。”黑主灰阎急急地说了一句。   “哦,你啊。我还以为又是协会。什么事?”夜刈十牙的语气好了许多。   “更……”黑主灰阎才说了一个单字,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更怎么了?该不会你那里那些该死的野兽伤了她?!黑主,你等着!”野刈十牙咬牙切齿地吼道,杀气直接透过通讯器传了过来。   黑主灰阎缩了缩脑袋,按照优姬的说法,玖兰枢让她转达的话是‘玖兰家将更带回’,这应该没有伤害的含义,但是……   “十牙,你冷静点,听我说。玖兰家你知道吧?”   “说重点!”夜刈十牙显然很不耐烦。   “玖兰家的小子,让优姬转告我,玖兰家将[更]带回。我本来以为……更可能是他们家豢养的人类……但是……”黑主灰阎头脑飞速运转,回想到之前那惊鸿一瞥,愈发感觉到棘手。   “到底怎么了?!”夜刈十牙气急地追问。   黑主灰阎一咬牙,把通讯器拿远了一些,一股脑说了出来。   “刚才有人离开学园,一开始我以为是哪个吸血鬼,后来感觉到‘纯血’的气息,就看了窗外一眼。没想到……那居然是更!更居然是纯血种!”   静默,静默。   五秒钟后,一声大吼传了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纯血种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老眼昏花了吧!”   黑主灰阎一手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吼了回去。   “我还没有老到看不清楚!”   夜刈十牙切断了联络。   黑主灰阎看着手中的通讯器,一阵头大。   纯血种看起来像是人类一般……对于他而言,并不是稀奇的事情。   因为他见过,和‘人类’一样的……‘纯血种’……   这下问题大了。   黑主学园出现两位纯血种,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前猎人夜刈更,协会不可能不插手了……   更,果然和协会那次的秘密任务有关吗?   十牙,你的担忧……成为了现实。   谁也没想到,更居然会是吸血鬼。只怕……协会那些老东西,也要头疼了。   更疾速掠过空中,踩着高层建筑的顶端,迅速地横穿了几个城市。   身为人类时拥有的速度,丝毫没有减退,因为吸血鬼血统的觉醒,她的速度再次得到了提升。所以,她没有选择交通工具,而是直接飞驰回白蕗家。   更微微眯起眼睛,脸上似笑非笑。   “白蕗……白蕗更……呵……真没想到……”   过了会儿,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次……有了浓烈的嘲讽意味。   “或者该说,[夜刈更]……才是好笑吧……猎人协会真敢做,连[白蕗公馆]也敢闯进去。”   更左手提着刀,右手握紧,指甲刺着掌心,带来微微刺痛的感觉。   更抿着唇,久久地沉默下来。   黑亮的发丝在夜风的吹拂下散开,随着更的动作上下翻飞。   更身着白色长裙,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突兀,然而,在她快速的移动下,绝大多数人根本连残影也看不见,也就谈不上唏嘘灵异事件的机会了。   更招牌式的纯黑双眸此刻微微泛红,组合成极深的暗红色,只是这些许的血色,就将更曾经予人的宁静淡漠感完全破坏。   眸中流转的几丝血红色,折射出丝丝诡异与危险的光芒。   不论此刻更的表情多么平静,从她眼中变幻的光泽,可以轻易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夜刈更,十七岁,猎人,监护人是夜刈十牙。   夜刈更称呼夜刈十牙,老师。   夜刈更是夜刈十牙收养的孤女。   夜刈更冷静而乖巧,没有异议地服从命令。   夜刈更对夜刈十牙有着雏鸟般的依恋。   夜刈更和黑主优姬是朋友。   夜刈更和椎生零是师兄妹。   夜刈更从属于协会,是吸血鬼的敌人。   夜刈更……   更的牙齿磕着下唇,舔到淡淡的血腥味。   夜刈更这短短两年多的生活,在她的记忆里,刻下了清晰的痕迹,不是刻骨铭心的深刻,也不是轻描淡写的淡薄,就只是……清晰地存在于那里。只要稍微动念,就会想起。   历历在目。   更曾经对这个词有着相当的抵触,可是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词……相当形象地描述了她此刻的心境。   短短两年的事情,像是无声的情景剧一般,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更摇了摇头,就像是要把这些事情扔到头脑外一样。   虽然……这两年没有‘过去’的生活,有很多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她必须向自己的心承认,她是快乐的。   夜刈更有亲人,有朋友,有归属——只除了没有记忆。   夜刈更需要考虑的,只有寻找记忆,寻找被遗忘的过去,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就那样一直一直寻找下去也好……   谁也不知道,协会这次的一道命令,这么快就打破了那虚假的表象。   更轻哼一声,嘴角稍稍扬起。   真是好笑啊……   猎人协会。   猎人协会生生地把[更]变成了[夜刈更],把她变成了[吸血鬼猎人]。   猎人协会下发了无数任务,利用[夜刈更]的手,斩杀了几百名E等级。   这次,协会给了[夜刈更]两个任务,除了夜刈十牙知道的表面任务‘监视黑主学园’,还有另一个任务。   只不过,怕是永远无法完成了。   因为,她不再是[夜刈更]了。   协会……大概会把任务派给老师……不,派给夜刈十牙吧。   更右手擦了擦眼角,光洁的脸庞迎着月光,有了明暗的分野。   月光下的右眼愈发透出血红色,左眼看起来却像是恢复了过往的纯黑。   更忽然一转头,正对着天空高悬的月亮。   她嗤笑了一声,仍然凝望着月亮,全身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影子。   此刻她的双眸,已经完全转变成了血族特有的鲜红色,在夜色中发出光辉。   “好久不见哪,麻远。或者,我该说……初次见面,一条议员阁下。”   更停住了脚步,站在一幢高楼顶层的栏杆上。   明明有风吹过,她的长发和衣服却没有飘动,而是静静地垂下。   更挟着清淡的笑意,睨视不远处的人。   来人正是一条家现任家主,一条麻远。   在人类社会里,他建立了和所有商业机构都有所牵连的企业——一条集团,在[黑暗世界]里,他是吸血鬼贵族中的一族之长,别名[一翁]。他是赫赫有名的最古老吸血鬼之一,对于年轻一辈的吸血鬼而言,他的眼神、呼吸,都有如毒药一般。   前提是,对年轻的吸血鬼而言。   对于[更],他没有丝毫悠久时间带来的优势。   在纯血的[白蕗]之前,一条麻远仅仅是普通的贵族。   对于一条麻远而言,眼前的人,也不单单是久违的[纯血之君],那是……   一条麻远本来一脸喜色,听到更的话后,脸色骤然一变。   他身体微微颤抖,片刻之后,屈下膝盖,右手从身前划过,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   “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您身体健康,风姿一如往常。[白蕗]大人。”   久经训练的低沉沙哑嗓音,加上毫无瑕疵的语调,配合成完美无缺的招呼。   更从栏杆上轻盈地跳了下来,退到楼顶中央,稍稍抬起右手,手心向着地面。   “令人惊讶……看来……我睡了很久。你长大了,麻远。”   一条麻远黯淡的脸色恢复了不少,他立刻飞跃过来,跪到更身前,双手执起更的右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亲吻一下,动作快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两年前您从白蕗公馆失踪,吾等忧心不已,能再次见到风华无双的您,我很荣幸……更小姐,请容许元老院为您派出护卫。”   一条麻远语调稍稍颤抖,显露出他非同寻常的激动。   更轻笑一声,收回了手,双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扣起,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一条麻远眉心微皱,“……您……不愿意接受元老院的保护?”   “呵,我从来不知道,[纯血]居然需要接受[保护],麻远,这是这些年间产生的笑话吗?”更瞥了一条麻远一眼,没有开口让他站起来,反而冷笑起来。   一条麻远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纯血之君]对于吸血鬼社会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吾等不能让任何危险接近[纯血之君]……请容许吾等的僭越……”   “你也知道这是[僭越]!”更蓦地加重了语气,双眸射出些微恼怒的视线,“看来自从我睡着了,现在的小辈都无法无天了啊,[纯血]的尊严也试图[僭越],之后呢?是不是还想要我们的血?”   一条麻远立刻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看来我没说错啊。‘渴求纯血种的血’,这是重罪,你居然没有反驳。”更不怒反笑,“起身吧,既然骨子里已经变了,还维持这些表面上的礼节做什么?”   更侧过头,冷淡而不屑地睨着一条麻远。   她可以感觉到对方身藏的力量,那些经过了久远岁月的血,都沉淀了年轻的吸血鬼无法企及的浓厚力量,岁月积累的气势威严,更让眼前的老者有着逼近王者的气魄。   但是,也只是‘逼近’而已!   吸血鬼中,真正的王者,只能是[纯血种]。   在[玖兰]之血流传的现在,还轮不到其他东西冒出来充当[君主]!   一条麻远没有站起来,依然低着头,声音沉闷。   “更姐姐……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他双手握拳,完全失去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颓然如同普通老者……不,或许,他更像是一个晚辈,一个小心翼翼地不敢高声驳斥长辈的孩子。   “你用错称谓了,[一条阁下]。”更冷冷地打断了一条麻远的话。   打断他人说话,在贵族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若是地位更高的人做出这样的行为,尚且能获得他人谅解,若是反过来,那个人只怕当场便会被众人鄙弃。   [白蕗更]地位高于[一条麻远],年龄长于[一条麻远],所以,这样的失礼,无人会去追究。   一条麻远猛地抬起头,眼中泛着血红色流光。   “更姐姐,您……”   一条麻远咬了咬牙,深深低下头。   “抱歉,我错了,我不应当试图阻扰您的行动。请您看在[白蕗]和[一条]家的情面上,饶过那些年轻的后辈们。”   “若是他们不挡在我前进的道路上,我自然懒得去管他们。”更满意地笑了起来,神情舒缓下来,语调也愉悦了不少。   当然,若是忽略她话中的傲气的话……   或许这般的骄傲,也是纯血种固有的特征之一。   听出了更话里的松动,一条麻远跟着松了口气。   “非常感谢您。”   更右手拨开耳边的长发,露出耳垂上一颗紫色的耳钉。   “既然话说开了,也不必那么拘谨。你真的长大了呢,麻远。”更柔柔地笑了,眸中的血色减退,重新交错成暗红的色泽。   一条麻远露出了欣然的微笑。   “能再次见到您,真的太好了……更姐姐,我一度以为……”   “呵,让你担心了。若不是猎人协会多事,只怕我还没这么快苏醒。我想……得好好感谢它呢。”更右手绕了绕耳边的长发,露出微笑。   “以[白蕗更]的名义发布消息,通缉两年前闯进白蕗公馆的猎人。麻远,这些权力,[纯血]还是具有的吧?”   “当然,谨遵命令。”一条麻远鞠了一躬,“我立刻去传达消息。您……要回去白蕗公馆?”   一条麻远试探着问。   更觑了他一眼,似乎能看穿他心底的忧虑一般,眼睛微微眯起。   “[白蕗更]不回[白蕗家],难道要先去元老院做客吗?”更抬起左手,右手轻轻地弹一下刀鞘,眼含笑意,“你确定元老院能招待我?”   “……我只是想要告诉您,白蕗公馆附近……不大安稳。”一条麻远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有些不敢直视更。   更没有愠怒,而是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刀。   “没关系,我会让它安稳下来。[白蕗家],还轮不到其他东西来指手画脚!”   更留下这句话,一跃到了半空,远远地回望一条麻远一眼,身影迅速消失。   一条麻远愣愣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轻声的呢喃无人可以听清。   第八夜 揭开古老的时代   更回头远望的那一眼,令一条麻远瞬间身体僵硬。   那双背着月光呈现出黑色的双眸,看起来……和昔日他初见更时,一模一样。   纵使度过了如斯岁月,更依旧有着这样的眼神——安静、宁谧,流淌着涌动不休的暗流,仿佛诉说着没有止境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在更苏醒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都只能从更那双眼睛和偶然出现的记忆闪现来推断而已。   最初苏醒的更,仅仅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少女,睁开眼眸,那双幽黑澄澈的眸子里,除了空茫,什么也没有……   这是吸血鬼统治世界的时代。   比古老更加古老,远在人类的历史开始之前,世界已经开始转动,沿着它固有的轨道……   白蕗公馆内。   黑发的少女睁开双眼,看着纯白的天花板,一时间有些发愣。   “……这是……哪里?”   少女不禁呢喃出声。   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将刀鞘贴到脸上,感受着那冰凉的温度,似乎这么做能令她安心下来。   少女左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才有闲暇来观察四周。   应该说是……装饰辉煌而精巧的房间吗?   少女环视着四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风格,陌生的气息……   “这是……哪里?”少女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于是立刻跳到地上,警醒地看着四周。   真奇怪……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少女抬起右手,看着手指紧扣的刀,瞳孔猛地收缩,大惊失色。   “这柄刀是什么……我是谁?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   少女从茫然变为焦急,不断察看着身上携带的东西。   陌生的裙子,陌生的装饰品,没有,什么都没有!   “呀——!”少女心头一乱,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挥手就把墙上的烛台打落在地。   “不,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少女哭喊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右手胡乱挥着,室内的陈设很快被弄成一团乱,琳琅满目的精致摆设变为一地碎片……   不对,她忘了什么,她一定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里好空,什么都记不起来,无止无尽的空落,她愈是想要回想,就愈是感觉到失落,痛苦宣泄不出,心仿佛要揪起来一般。   少女终于失去了冷静,发疯一般破坏着周围的东西。   当白蕗征赶到的时候,目中所见,令他无法出声。   在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房间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   黑色长发毫无生气地披散着,白色的裙子沾上了灰尘,双手紧抱在胸前,整个人不断颤抖着。   那种恐惧而孤寂的样子,就像受了伤的小动物一般,极力回避一切外界事物,警醒,似乎随时要发动攻击。   “你……醒了?”   白蕗征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带着安慰的语气开口,生怕惊扰到屋内的少女。   只是这么轻轻的脚步,那个似乎消灭了存在感的少女就猛地转过头来,右手的刀立刻指向他!   白蕗征居然被这样稚嫩而生疏的示威怔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人类会这样大胆地将刀剑指向纯血种。   他从来没有见过,会有人在用刀指着别人的时候,身体颤抖得像是连刀都要握不住。   他从来不知道,即使是这样颤抖不已的身体,也会有着凛冽如冰的眼神——那双黑眸,有着迷茫,有着胆怯,有着恐惧,更有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踏前一步,那个少女,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砍过来——杀了他,或者被他所杀!   白蕗征笑了,温和轻柔,如清风拂面。   在初见的时候,打动他的,正是少女紧扣着刀的倔强。那样的倔强和她柔弱的外表形成的对比,过于强烈,过于鲜明——鲜明到即使事隔百年,他也无法忘记,初见的那一幕。   在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她的苏醒后,他欣然发现,她醒来的样子,比沉睡的时候,更加打动人。百年前的强烈印象,被现今的这一幕掩盖。   异常凛冽倔强的眼神,异常幽黑无光的双眸,凌乱的呼吸,毫无训练的步伐,连自己的胆怯也不能掩饰的生疏——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刀。   这样一双眼睛,从此长久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你是谁?!”少女语调微微发颤,膝盖屈起,身体重心稍稍下移,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我是这里的主人,白蕗征。很高兴看到你醒来,更。”白蕗征优雅地欠身,眼中露出欣喜的神情。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微微泛出红色的光,生生地破坏了原本的眸色。   少女的呼吸一滞,“更?”她不禁睁大了眼睛,心里像是打鼓般,忐忑不安,“更?这是……我的名字?”   白蕗征看到对方露出疑惑和期待的目光,一时间心里有些不忍,他微笑着带过了心里的不安,轻轻点头。   “是的,你是白蕗更。之前我在外面捡到你……你还在昏迷。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少女看着对方关切的眸子,反射性地回答了问题,随后疑惑地皱眉,“你是……白蕗征,我是白蕗更……为什么我和你会是一个姓氏?你捡到我的话……我和你应该不是一个姓啊!”   “这个姓不好听吗?”白蕗征心中已经明了一些事情,他含而不露,微笑着询问。   “不是……很好听,可是……”少女犹豫着,‘可是’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你是我捡来的,冠以白蕗的姓氏最自然不过……如果你已经稍微信任我的话,就放下手中的刀吧!”白蕗征不引人注意地眯了眯眼睛,从那柄刀里,隐隐传来某种奇妙的气息,像是警告着自己。看来,那柄刀必定拼命护主,即使主人已经失忆。   少女抿着嘴唇,低头考虑了一会儿,才放下了刀。   “对不起,我……您……”她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白蕗征接过话头。   “不需要用敬语,称呼我的名字,或者直接用‘你’都可以……更,你睡了很久,想吃些东西吗?”   少女这时才接受了‘更’这个名字,她点点头,脸颊稍稍泛红,“嗯……”   餐桌上,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虽然,根据礼仪,在用餐时说话,也并不礼貌。   白蕗征屏退了惊愕不已的侍者,整个餐厅只有他和更两个人而已。   餐厅沉浸在安静到诡异的气氛里。   如果说,白蕗征的沉默和无声的礼仪,是血族的优雅和训练所致,那么,更同样流畅的动作,则令他惊疑参半。   到了后来,白蕗征几乎停下了用餐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更。   越是观看,越是觉得奇怪。   更分明便是神游物外、心不在焉的样子,为什么还能够流畅而自然地避开刀叉与餐盘的碰撞?   她端坐的姿态也好,双手握刀叉的动作也好,无心的举止也好——这些都透露出一个讯息!   那就是,她分明受过良好的教养,这些礼仪她已经熟悉到不需要刻意注意就可以自然表现的状态,换而言之,这些细枝末节,已经刻进她的骨血中,所以她才能在走神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但是,愈是这样,愈显得奇怪。   人类社会中,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会去练习刀剑?   据他所知,百年前,所有上流阶层的大家族中,并不曾走失这样的千金小姐——这罕见的黑发黑眸,即便放眼整个世界,也找不出几个。   那么,她到底是谁?   更本来心神不属,完全整理不好自己的心情,头脑里一团乱,只觉得什么都显得很奇怪。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总算感觉到一股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那种如芒在背的不自在感,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抬头,去追寻视线的来源。   更抬起头,正好对上白蕗征的视线。   一双比蓝色更加深沉,仿佛变幻着琉璃光泽的眸子,那种深沉中透出思索的注视,刹那间扣动了她的记忆。   “弗……”更只开口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失去了继续的力气。   记忆仍然是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她刚才那刹那间的悸动,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词,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更,怎么了?”白蕗征立刻收回了心思,关切地看着对面的少女,“不合口味吗?”   更失望地摇摇头,“不,饭菜很好……我只是……没什么。”   更再次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食物,不再回应对面的视线。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失落。   白蕗征审视着更的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这顿饭快结束时,侍者扣开了门,送上来两杯饮料,再次退下。   白蕗征转动着手中的高脚水晶杯,杯中艳红的液体映得他的眼眸也呈现出红色,他浮起一抹微笑,端起杯子,向着对面示意。   “更,晚餐愉快。”   更听到这句话后,抬起头,看到白蕗征端着杯子,也自然地端起手边的杯子。   “谢谢。”   白蕗征没有喝饮料,他把杯子靠在颊边,看着对面少女的反应。   更慢慢地将杯子凑到口边,刚刚嗅到杯中液体的气味,便皱起眉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倾斜了水晶杯,红色的液体终于沾到了她的唇。   ‘啪’!   更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有些发愣。   “这……这是血!”更惊讶地看着地面溅开的鲜红痕迹,视线如利刃般扫过白蕗征的脸,“为什么会有血?”   “……呵呵,反应真快。”白蕗征轻啜着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他在明白了一个事实的同时,起了新的疑惑,不可否认,他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了起来。   “因为……我是吸血鬼。”白蕗征动作优雅地擦去唇边的血迹,斜睨着更,视线忽然锋锐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改变。   这是……冷傲的、犀利的、优雅的、危险的……吸血鬼。   白蕗征等待着更的回应,或者不如说,他在期待着更的反应。   更看看地上的血迹,再抬头看看对方,眼帘低垂,静默了一会儿,她拿起桌边的抹布,蹲下去,开始擦去地面黑白砖块上的血迹。   自始至终,更都没有说话。   不发一言,安静得让白蕗征感觉到诡异。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追问,“你不觉得害怕吗?”   更没有回答,过了会儿,她终于把地面擦干净了。   更站起来,把手中红白交错的抹布叠成小块,放回桌边,这才看了白蕗征一眼。   “吸血鬼很可怕吗?”   那平静的语调,让白蕗征肯定了一件事——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蕗征不由得失笑,“吸血鬼需要吸食鲜血为生,为了生存,可能会袭击人类,或者屠杀……”   白蕗征心底觉得好笑,纯血种的吸血鬼,保持着高度的理性,生存需要之外的伤害事件,几乎不会发生,他故意这么说,到底想看什么?   更总算有了些反应,她看着白蕗征,显然在思考,过了片刻,她眼珠转了转,悠悠地开口。   “如果我渴了,就会想要喝水,饿了就想吃东西。吸血鬼需要鲜血,是因为只能靠它维持生命吧……如果我只能依靠鲜血为生,我也会袭击人类吧?其实……刚才我吃饭的时候还在想,我是不是吃这些为生的,如果不是,该怎么办?幸好我能吃……”   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有着庆幸,也有着自嘲。   “你是吸血鬼,那我呢?说不定,我不是人吧?毕竟,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有可能,我是披着人皮的怪兽哪?”   白蕗征听着这番发言,只觉得心里有暖流涌起,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是的话,你披的这张人皮还不错。”   “啊,谢谢夸奖,我甚感荣幸。”更拎起裙角行了一礼,被白蕗征的笑意感染,她跟着笑了起来,想了想又说,“那什么时候我会现出原形啊?”   “大概照耀到太阳就会现出原形吧。”白蕗征顺着更说下去,语气十分正经。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双双笑开。   白蕗家的[更姬],沉睡一百年后,终于苏醒。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吸血鬼社会。   它将带来的变化,远远超乎众人预料。   第九夜 苏醒的公主   白蕗公馆内。   更拿着手中装饰着蕾丝花边的檀木扇,上下挥动,过了会儿,她忽然停住动作,左手握住一根扇骨,右手扳着临近的扇骨,竟然像是要拆了折扇一般。   “更小姐!请您住手!”一旁的侍女急忙跑上来,站在旁边,又不好动手。   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侍女被这样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的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柄扇子,是白蕗大人亲手做的……”   “所以我才要拆啊。”更理所当然地回答,继续了之前的动作,只听到喀哒一声,折扇从中间散成两半,蕾丝花边颓丧地垂下来。   侍女哑口无言。   “更,找到了吗?”白蕗征笑吟吟地走进来,看着更的动作,露出喜悦的神情。   “嗯。”更点点头,出示手中一枚扇骨,她用旁边的扇骨刮了刮那根扇骨的表面,黄色的颜料脱落,露出里面乳白色的质地来。   更一扬手中的象牙磨片,眼睛完成了月牙,“我找到了哦!”   白蕗征走上前,接过那片象牙磨成的薄片,笑着插进了更的发髻中。   更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右手就去摘那根细长的象牙磨片,“好奇怪的感觉……征,拿下来好不好?”   白蕗征眯起眼睛看了更好一会儿,蓦地点点头,“也是,这种颜色不适合你。”说话间,他抬手就摘了下来,信手一捻,白色的粉末从指尖流下。   更继续看着手中被扳断成两半的扇子,拨弄了一下扇骨,忽然开口说,“我想要黑色扇面的扇子。”   “嗯?”白蕗征大为惊讶,“你……想要?”   更的神色有些茫然,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立刻吩咐下去。”白蕗征即刻转身,毫不含糊。   更怯怯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没问题,过会儿我陪你出去。”白蕗征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更的头顶,放软了语气,满带着笑意走了出去。   更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扇子的残骸,不由得开始出神。   “为什么……会想到黑色扇面的扇子呢……”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夜幕流星一般的扇面,只是刹那间的残像闪过,毫无先兆,也无后续。   “真奇怪呢。”更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继续比划着手中的扇子,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趣,将这已经破坏的东西丢给了侍女,“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是,更小姐。”侍女恭敬地点头,接过这些散乱的扇骨,迅速离开。   走在过道里的白蕗征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自从更苏醒以后,始终安静地、顺从地待在白蕗公馆内,既不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也不显得难过,似乎她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就那样静静地存在着,面对满屋子的吸血鬼,她一点都没有惊讶或者害怕的情绪。   白蕗征曾经忍不住问了一句,结果更懒懒地白了他一眼,‘只要不伤害我,就算满世界都是吸血鬼又怎样了。’   白蕗征愕然,他真没料想到,更居然能这么彻头彻尾的置身事外,或者说,自私得……相当可爱。   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她始终提不起兴致,懒洋洋地窝在屋内,有时向他询问着一些常识,更多的时间只是在那里发呆。   今天她居然说出了自己的意愿!   她说,她想要黑色扇面的扇子。   真是破天荒的事情……白蕗征笑了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开始信任自己了,她接连说出两次‘想’,在这之前,她根本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愿。   白蕗征加快了步伐,他吩咐完工匠,回到更的居室后,就发现——更不见了。   温柔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冷静地查看着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   白蕗征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擅自离开,而这里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如果说,有人闯进纯血的白蕗家掳走人的话……未免也太大胆了!   “哼……”白蕗征左手握拳,力量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墙面悬着的装饰画刹那间变为四散的碎片。   “绯樱烈。”白蕗征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话语中泄露出来的怒气,就像要撕裂对方一般。能不破坏任何东西、不引起白蕗家守卫的注意就带走更,只有一个人有那样的本事。   绯樱家主,绯樱烈。作为纯血种之一,绯樱烈拥有特殊的能力——重叠空间。如字面含义,将限定的两个空间在一瞬间重合。利用这种能力,他可以进行瞬间的移动,也可以轻易突破任何阻滞防线。   同为纯血种,白蕗不可能不对这种危险的能力进行防御。   布置在白蕗公馆周围的结界,正可以压制绯樱的这种特殊能力,当然,更重要的是,结界有着防御的作用,避免被人侵入。   一般贵族阶级以上,都有布置防御的结界,虽然并不能抵抗纯血的特殊能力。   白蕗征压抑着怒气,继续探查着周围,窗外树枝上的鸟扑楞一下飞走,树枝颤动间,白蕗征眼尖地看见了一根白色的丝带,上面有着一行鲜红的字迹。   ‘公主我带走了。’   尖利的笔锋恣意张扬,红色晕染开,仍然在往下流动一般。   白蕗征从窗口跃出,把丝带摘下来,手一触到字迹,就面色一变。   血。   他捻动手指,放到指尖嗅了嗅,还好,这是动物的血,不是更的。不过……   白蕗征敛起眼眸,这样直接的挑衅,绯樱烈看来是有所准备了!   白蕗征抬起头,空中的结界被破坏了,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点,甚至没有引起警报,绯樱烈就能进入了……如果说绯樱烈之前没有蓄谋,鬼都不会相信!   “更……我一定会带你回来。”白蕗征握紧了手中的丝带,不久之前,这根丝带应当还系在更的头发上。   现在,将镜头稍稍换个地方。   应当处于‘被绑架’状态的白蕗更,与‘绑架人’绯樱烈这边,正在发生什么呢?   绯樱公馆内。   黑发黑眸的人类少女蜷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一角,双手抱着刀,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像动物提防陌生人一般的神色。   她柔软浓密的长发顺着身体披下来,墨色在白色的长裙中交错出一片奇妙的韵味。   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上吊,神光烁烁,就像某种有着利爪的小动物的眼睛一般。   对面的男子闲适地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轻轻摇晃,杯壁挂上红色的痕迹。   火红长发流泻而下,和他一身的红袍相得益彰,显得益发狂放不羁。和白蕗征的温和优雅不同,绯樱烈即使在安静的状态下,也给人无法忽略的强烈存在感,强烈到压倒性的鲜明印象,犹如猎猎火焰般,肆意燃烧,似乎要将他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噬。   “你就是白蕗家的公主吧?看起来很普通嘛。”绯樱烈啜了一口酒,右手才轻轻一动,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痛楚。他扫过手腕上细长的伤痕,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人类,反复审视着对方。   “虽然是人类,爪子倒是很利。”绯樱烈将酒杯换到左手,语带讥嘲,“征养了一只奇怪的小动物啊。”   绯樱烈心里已经起了好奇,只是一不留神被她在手腕划了一刀,过去了这些时间,纯血的愈合力居然还没有令伤口恢复。是她的能力,还是那柄刀的力量?   “绯樱大人。”沉默了许久的更忽然开口,她眨了眨眼睛,调整了姿势,变成了坐姿。   绯樱烈挑挑眉,“你知道我?”从他绑走她开始,她始终没有出声,在白蕗公馆时,她甚至没有开口喊叫——虽然他时刻注意着对方的举动,如果她有大喊的打算,他绝对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喊不出来。   “征和我说过。”更抿了抿唇,似乎在选择措辞一般,她扇动着眼帘,神情微微有了改变,“大胆的疯子,连王宫也敢闯的贵族,绯樱家现任家主,拥有‘重叠空间’的异能。”   绯樱烈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类,她那种时而停顿的说话方式,就像在背诵一般,或者说,她在说话时,明显有过犹豫,不过……   绯樱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评价倒的确很可能出自白蕗征口中,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表里不一的两面派。   “你记性不错,我确实是绯樱烈。”绯樱烈笑着点点头,“感觉如何?”   “嗯……差好多呢。”更环视四周,细细审视过周遭的装饰摆设后,才肯定地点头,“我指的是,颜色。”   绯樱烈不禁放声大笑,“哈哈,我开始觉得有趣了。”他笑了好一会儿都没停止,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捧腹大笑。有哪个被绑架的人首先关心的是周围的陈设?更遑论风格或者颜色这种差别?他问的是‘被绑架后有没有恐惧或者忧虑’,没想到她居然开口答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你的手流血了。”更又蜷起了身体,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四处看了看,最后没做什么。   绯樱烈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动作,手腕的伤口裂开了。   “嘶,真是麻烦的伤口。你,帮我包扎一下!”绯樱烈毫不客气地指着更下命令。   更继续缩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才说,“我不会。”   “啊?”绯樱烈的眉毛开始打结,“征到底看上你什么?宝贝兮兮地护在家里,连宴会也不带你出来,我还以为你是训练有素的……看来是宠物了?”   更眼睛一眯,忽然露出不悦的神情,“不是。”   “哟,露出爪子了。”绯樱烈没个正经地摊手笑了,“驯养这种带爪子的东西可不容易。看来征闲过头了?”   更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看他。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立刻逗乐了绯樱烈。   “喂,你还真是脾气不好的小东西。你到底会什么?除了这挥舞凶器的本事……嘶,伤口怎么又裂开了?”绯樱烈边笑边摇头,还是找出绷带单手开始包扎。   更不发一言,只蜷缩在沙发上,留给绯樱烈一个侧影。   黑发顺滑,看起来真的很像动物的皮毛。那种高傲的、警惕的、间或露出利爪的……猫。   黑色毛皮的猫。   绯樱烈下了这么一个定义后,哑然发现自己似乎偏题了。他本打算将白蕗家抓住来的小东西吊起来,看着白蕗征气急败坏紧张兮兮的样子,结果……他怎么有种在逗弄小动物的感觉?   不过,真令人惊讶——眼前的少女,还是‘人类’,她对鲜血的味道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她并不喜欢鲜血的气息,微蹇的眉说明了一切。白蕗征居然忍得住没下口?还是,真的只是顺便驯养宠物?   绯樱烈开始不明白了。他那位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说,征赶过来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气急败坏?怒发冲冠?我真是期待。”绯樱烈摸着下巴,悠悠地开口。   更没有回答,她还是半侧着身子,视线时而向门口飘去。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再加上面对的是吸血鬼,也就是说,这里很可能是地下!绯樱家的家主,能力高强,如果运用恰当,在战场上简直所向披靡。她在小心地观察四周,可是沮丧地发现,凭自己现在这点本事,绝对逃不出去。如果不想惹更多麻烦,给征造成困扰,最好还是按兵不动。   “小猫咪,别看了。我怎么会留下别的路给敌人?”绯樱烈好笑地看着对面的少女,“何况,按照他高傲的性子,即使有其他的路,也不可能用。”   “为什么?”更总算有了反应,她疑惑地转过头,眸中闪动着不解。   “身为纯血种的高傲,身为贵族的高傲,还有,身为白蕗家主的骄傲,与身为男人的骄傲——他不会回避任何挑衅。别看他平时温和,平静的湖面下总是藏着涌动的暗潮。”绯樱烈得意地勾起嘴角,将手中的酒杯倾斜,红色的液体流到地上,散开一阵腥甜的味道。   更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才说,“我不能理解。你说的那些骄傲……我不能理解。”   绯樱烈扫了更一眼,轻声笑了,“不理解也罢,本来你只是个人类,如何能明白?”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挑出的‘人类’这个词,带着不屑和轻视,那种将之踩于脚底的蔑视,清晰地展露无遗。   更脸色一白。她在白蕗家的时候,从不曾听过……如此明显的,彻底蔑视的语言。   “人类……吸血鬼……”更喃喃地开口,却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   “哼。”绯樱烈冷哼了一声,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他就快来了。你最好作出楚楚可怜的姿态,看看他会有多怜惜你。免得被早早丢弃。”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更抱着刀的手更紧了,她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更平静地对着绯樱烈说,“我会活下去。”   第十夜 生死的赌局   过了很久,更抱着刀的手更紧了,她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更平静地对着绯樱烈说,“我会活下去。”   “你?”绯樱烈险些不顾仪态笑倒,他克制着狂笑的冲动,开口便是讥讽,“你要活下去?呵,怎样活下去?你以为,凭你那小小的爪子,能在这满是吸血鬼的世界活下去?更遑论你头上冠着‘白蕗’的姓氏!离开了白蕗征,你马上就会死得很难看!”   “我会活下去。”更平静地重复了这句话,没有丝毫被蔑视的愤怒,也没有吸血鬼贵族特有的骄傲,那双黑眸依旧澄澈幽暗,从开始到现在,始终平静无波。   “即使只有一个人,即使付出任何代价,利用什么……牺牲什么……我都要活下去。”更喃喃地说着,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她在说话时,近乎叹息的语调,迷惘的神情,坚定得反常的语气,构成了强烈的矛盾和反差。   绯樱烈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样子,的确有值得怜惜的价值,可是,还不够……   “既然如此,我们来赌一场如何?赌注就是你的命。”绯樱烈左手一伸,看起来似乎消失了一般,没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黑白交错的棋盘,轻轻放到手边的台几上。   “你赢了,就拥有活下去的权利。若是输了,我就杀了你。”绯樱烈指着棋盘,以纯血特有的高傲笑容宣布。   更看着那方陌生的棋盘,再看了看绯樱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绯樱烈将棋子一一摆放好,示意更先走。   “我不会为难淑女。请先行。”绯樱烈眯起眼睛看着对方,猜测着她会怎么移,若是普通的开局,只怕结果就可以预见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他疑惑地抬头,却看到对面少女更加迷惑的脸。   “……可以说明它的规则吗?我不认识这些棋子……”更在他的注视下如此回答。   绯樱烈一时间愣住了,准备好的讥讽和嗤笑也咽了回去,他的眉毛开始打结,这个少女,居然根本不会下棋?!惊讶之后,就是些微的恼怒浮现,他冷笑起来。   “不会下棋也敢答应?你如此藐视我吗?”   “不。我只是不想放弃任何活下去的机会。”更直视着绯樱烈的眼睛,“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直接杀了我吧?”   “嗯?”绯樱烈挑眉,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呵,小猫感觉够敏锐,你就不怕输了吗?”   更的视线在绯樱烈的脸上停留片刻,转回棋盘,平静地开口,“总有赢的机会。我不想不战而败。”   “看不出来,你骨子里居然有着战士的骄傲……好,我成全你。等到你输了以后,我会把你的尸体完美保存。”绯樱烈稍微认真起来,一一说明了棋子的走法和作用。   更注视着棋盘许久,逐一触碰过那些棋子,才拿起了一枚棋子。   壁橱上的沙漏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对局的两人同样专注。   一开始,绯樱烈对这个第一次拿起棋子的对手存有一两分轻视的意思,纵然他承认那个人类的勇气可嘉,但是这样鲁莽的应战,却注定了她只能是一个战士,不能成为一名将领。   西洋棋的棋盘上,对战的双方就是王。   一个不能成为将领的人,如何能统帅自己的棋子?   可惜了,这孩子很快就会看见终点了。   虽然这样想着,绯樱烈还是对那双清亮的黑眸有些介意,最好在保存的时候,可以让眼睛保持这样的光彩吧。   就在绯樱烈走神的短短时间,他发现盘面发生了变化——非常微小的、奇妙的变化。   没理由的。那个说从未见过西洋棋的人类少女,居然走出了这样的棋路!即使是下惯了棋的老手,在这种盘面也需要慎重计算后才能决定下法,她却快速地移动着棋子,就像不需要计算一般——而她所走的位置,确实是目前的最优解。   绯樱烈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说了谎,当他的视线从棋盘移到她的脸上时,他发现她呈现出惊人的集中力——完全没发现他的观察。明明之前她的警惕性高的不得了。   有意思啊,这是新手能下出的棋吗?更何况是个从未握过棋子的新手!   绯樱烈抿抿唇,开始集中精神。   局面又一次僵持起来。   两人的棋子扭杀成片,场中阵阵硝烟。   绯樱烈开始感觉到心烦,这样的对局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是,绝对不是和一个新手对局,会有的场景!   绯樱烈顺手拿出手帕,擦着手心的汗。随着对局的激烈,他的精神开始紧张,不自觉地兴奋起来,这扣人心弦的战局,居然让他有被刀刃抵着喉咙的错觉!   更左手握紧刀柄,右手稳稳地移动着棋子。她迅速地观察着盘面,寻找每一个可能的棋路,然后计算推想,有的时候,脑中会忽然闪过‘应该这样走’的灵感,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这样的感觉移动棋子。   真奇妙……在手握棋子的时候,总觉得有微妙的感觉——一种很难说明的微妙感。   她不会输——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与其说知道,不如说,她从对局开始,就这么感觉到——她不会输。   战况愈是激烈,她的心情愈平静,初握棋子的新奇和陌生感退去之后,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棋盘上最好的点——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自信。   更在移动棋子的时候,动作稳健,毫不犹豫,可是心底却感觉到疑惑,计算出来的棋路她没有疑问,为什么会时而闪现灵光,明明那是没有计算完全的棋路……   沙漏中的银沙平稳地流逝。   在沙漏喀一声翻转的时候,绯樱烈离开了位置,走到门口,笑眯眯地看着门外。   “你终于来啦,假惺惺的伪君子,表里不一的两面派。你家的孩子,我可是盛情招待哦!”   “把更还来!”白蕗征失却了往常的优雅,气急败坏地冲着对方大吼。   绯樱烈耸肩,“啊呀,别激动嘛,她可是一根头发也没少——看。”他抬手一指,站在屋内的黑发少女,左手提着刀,一双黑眸透出欣喜的光芒。   白蕗征一把推开挡路的绯樱烈,急急地跑到更面前,“你怎么样?这变态有没有伤害你?”   更安静地任白蕗征检查,等他平静了一些,才微笑着回答,“没事哦。绯樱大人在教我下棋。”   “棋?”白蕗征脸色一变,就像听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紧张地抓起更的手,“你的手指没受伤吧?”   更顺从地张开了右手,手掌光洁,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在某些部位,有着薄薄的茧子。   “你没受伤?”白蕗征不可置信地看着更,立刻转头看向棋盘,一看之下,脸色立刻改变。   “这盘棋……谁持白子?”   “我。”更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地回答,就像邀功般的语气,还带着小小的炫耀。   “逼和……”白蕗征仔细看了盘面,转头对着绯樱烈时,毫不客气地嘲笑对方,“你连第一次下棋的人都赢不了,以后就别号称‘棋盘上的王’了——你毕竟只是绯樱烈!”   “白蕗征,你又如何?你持黑子,能赢过她?”绯樱烈没有反唇相讥,反倒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倘若能让她开心的话,我输或者赢,有什么关系?”白蕗征毫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握住更的手腕,再看绯樱烈的时候,目光中满是讥诮。   “亏你敢说自己是‘棋盘上的王’,却被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讲和——真是穷途末路的王。”   “白蕗征,你好好照料这只小猫,她的爪子,利得很。唉,伤还没有恢复……”绯樱烈似乎想说什么,开口时却换了话,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就像等着看什么好戏一般。   “绯樱烈,这次就算了。倘若你再闯进白蕗家,别怪我不客气!”白蕗征牵着更走出去,小心地引着她避开路上暗色的血腥。   绯樱烈站在门口,视线往棋盘上飘,没一会儿,他微微眯起眼睛,肆意笑了。   “穷途末路的王吗……白蕗征,你真的知道,那女孩是什么人吗?若我是穷途末路的王,她就是……”绯樱烈没有说下去,血红双眸倒映出一个棋子的影像。   西洋棋中,横、直、斜都可以走,步数不受限制,但不能越子,威力最大的棋子。   女王。   一离开绯樱家的范围,白蕗征就抱起更,快速地飞驰回白蕗公馆。   更的手放在征的脖子上,微微收紧。   “征,那个人……很寂寞。”更远目望着星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白蕗征身体一僵,浑身透出不悦的气息,“你在胡说什么?那家伙,完全是疯子。今天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别乱想。”   更静默片刻,依然悠悠地开口,“他的棋,很寂寞……什么棋子都可以舍弃,那并不是求胜的棋,是求死的棋……征,我可以感觉到,那个人……”   “别说他的事情!”白蕗征语调严厉起来,手中力道一紧。   更压住了痛呼,仰头看着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弯月的天空。   总觉得,月亮非常孤独呢。更这样想着,没过多久,就因为精神过度紧张和之后竭尽脑力的疲劳,沉沉地睡着了。   白蕗征看着臂弯中安睡的少女,长叹一口气。   “更,如果你不那么敏锐就好了。”   回到白蕗公馆后,白蕗征将更送回房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忽然感觉到恐慌。   似乎眼前的人又会一直沉睡不醒般——这样的不安让他感觉到烦躁。   “更,今天的西洋棋,下得精彩……从来没有人在棋盘上赢过烈,你居然把他逼到和局……你到底是什么头脑啊……”白蕗征跪在床边,勾起更细软的长发,在手中绕来绕去。   尽管在绯樱家,白蕗征的话说得轻松,他的心里却感觉到不安。   从那盘棋局中,可以看到的,除了绯樱烈惯有的狠决,白子的走形,同样决绝的令人心惊。   “好好休息,祝你有个美梦。”白蕗征在更额头留下一个轻柔的吻,走出了房间。   白蕗征的祝福显然发挥了和预期不一样的作用。   睡眠中的更不时蹇起眉,双手在身侧寻找着什么,直到左手触到刀柄,她才一把抓过刀,紧紧贴在身前,双手扣得很紧,似乎一松手就会被抢走一般。   更的梦中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除了雾,什么都看不见。   她恍惚间听见了声音。   ‘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加入我们有这么痛苦吗?宁愿死也不愿意加入我们?枉费我这么努力地帮你斩断所有羁绊。’   ‘我不认为加入你们之后,我的生命还能称为活着。如果是那样的我,我也不认为依旧会是他们所认同的、需要的那个我。的确……看起来……你们很像无所不能,但是……’   声音中断了。   更伸出手,努力挥散眼前的雾,颓然地发现这只是徒劳。   她停住了脚步,茫然四顾,却看不见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有无边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不论后退或是前进,全部都是迷蒙的方向。   不知从何处,再次传来了声音。   ‘不……把我的记忆留下!’   更愣住了。   这凄厉的语调,声嘶力竭的呼喊,那其中的深沉痛苦,让她不自觉地落泪。   她捂着心口,感觉到毫无来由的悲痛。   那是谁的声音?   ‘那是你的声音。’一个声音回应了她的疑问。   那是谁的声音?   ‘那是你!’一个声音如此回答。   更忽然感觉到害怕,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过来般,她提起脚,快速地奔跑起来。   不管前面是什么,她奋力奔跑着,只要能逃过那个声音就好。   可是,不管她怎么跑,她总觉得在自己附近有人窥视着,有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   “不,不要看着我!”更惊叫一声,坐了起来。她这才发现,现在还是半夜,而她的掌心沁满了冷汗。   更看看周围,还是白蕗公馆,自己的房间,她握紧手中的刀,有意识地放慢呼吸,借以调整心跳。   “我……忘了什么……”更抱着手中的刀,这是她和过去唯一的羁绊,她将刀贴着脸颊,似乎这样能安心一些。   “我到底忘了什么……”更喃喃地说着,她看看窗外的残月,不想继续睡了,就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第十一夜 夜间盛宴   “我到底忘了什么……”更喃喃地说着,她看看窗外的残月,不想继续睡了,就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一看就是整夜。   第二天中午,侍女前来询问更是否需要早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静静坐在那里的更。   更转过头,对日日见到的侍女笑了笑,“早上好。能给我一杯蜂蜜牛奶吗?还有,把熏香换成薰衣草的……”   “谨遵您的吩咐。更小姐要先梳洗吗?”侍女低着头,非常恭敬地询问。   “也好。”更掀开薄薄的毯子,穿上轻软的拖鞋,自己走到窗边掀开了帘子,阳光散落一地。   侍女发出不适的声音,更才反应过来,不是人人都像白蕗征一样不怕阳光,这些侍女最多只有中等贵族的水准,对阳光还是有些畏惧。尽管征派到她这里来的一个已经是最不怕阳光的了——要不然也不可能大中午的出现。   更放下内层的纱帘,黑色轻纱立刻遮住了刺目的光,只剩下淡淡的温亮感。   “抱歉,我一时间忘了。”更有些歉意地看着那名侍女,“姬宫,下次你可以早些提醒我。”   被唤作‘姬宫’的侍女立刻跪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更小姐,您千万不要赶我走,我绝对不会说出不该说的东西,请宽恕我这一回吧!”   更被这突然的变化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疑惑不已地开口,“姬宫,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   侍女颤抖得更加厉害,头紧紧抵着放在地上的手背,“更小姐,我不应该发出声音的,让您为我费心,这是大罪——请您宽恕我!”   听到这里,更差不多明白了,她不悦地看着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某人,“征,你乱下什么命令?”   “早安。”白蕗征懒懒地挥手,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扫了地上的侍女一眼,他哼了声,“姬宫,你下去吧,以后记得就好了。”   侍女如蒙大赦,立刻跑了出去。   看着侍女仓皇逃走的样子,更心里起了疑问,为什么她会怕成那样?   征走到更对面,帮她掀起了纱帘,挂上幔钩,“你喜欢阳光,何必为她考虑,你刚才那句‘姬宫’差点要了她的命。”   “哎?这是为什么?”更被说得更加迷惑,“我只是叫了她的姓而已。”   “傻瓜,你用的是平辈间的称呼。她不过是白蕗家的侍女,被你这么称呼,当然以为大祸临头——贵族间对称呼很讲究,一点都错不得。你那么叫她,她当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犯上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呼痛,才吓成那样。”征把更的长发揉得更乱,直到对方露出气恼的神情,他才笑嘻嘻地罢手。   “你把姬宫赶走了,我的头发怎么办?我不会梳……”更不满地瞪着眼前的人。   “又错了,你不把称呼改改,只怕她再也不敢出现。”征倚在墙边,微笑着凝望着更,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要……用对晚辈的称呼?”更不自觉地侧头避开,犹豫地发问,手上还绞着纱帘的珠穗玩,“我应该没有她大吧。”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地位差别。玖兰家的人,即使再年轻,我们一样要用敬语。我之前告诉过你吧?”征轻轻刮了下更的鼻子,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嗯,有关贵族间的称呼都说过。可是,我很奇怪,我明明不是……”更神色一暗,绯樱烈的话她还清楚地记得,绯樱烈说,她不过是个人类。   以前不是没有听说,不是没有在书上看到过,吸血鬼和人类的差别。在白蕗家,她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问题,而绯樱烈却有那种蔑视的口吻直接挑出了两者的差别。   “别把那疯子的话放在心上。你是白蕗更,谁敢有疑问。”征漂亮的青色瞳孔微微收缩,透出几分不悦,更多的则是纯血的高傲,他转身向外走,到了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还在窗边疑惑的更,忍不住再说了一句。   “我让姬宫回来帮你弄头发,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宴会。别忘了,你是白蕗更。别再错了称谓。”   “我知道了。”更点点头,心中的疑问却没有半点减少,只觉得更加古怪。她明明是人类,怎么能像真正的‘白蕗家的小姐’一样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以这样的身份来自称?   如果没有绯樱烈的事情,或许她还不会察觉,现在,疑问的种子一旦生根,就会不断地生长。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时,更想应该是姬宫跑着赶过来,她看看纱帘,还是放下了内层的黑纱,屋里一下子暗下来。   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   自己长及脚踝的黑发被小心地挽起来,镜中那双手真巧啊,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的头发就被梳起了一个发髻,姬宫小心地从发髻中挑出几缕头发披散下来,正好盖住了脖子,发梢垂在肩膀上,让更感觉到阵阵酥痒。   “头发,不能全部梳起来,或者再长些吗?这个长度,肩膀很痒。”更忍不住开口。   姬宫似乎很讶异更会在这时候开口,她愣了会儿才回答,“不能全部梳起来的,更小姐,那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把发髻梳松些,让发梢垂过肩膀,可以吗?”   “可以。”更点点头,因为不愿用对晚辈的称谓,又不能用平辈的称呼,她索性不叫出姬宫的名字,反正现在只有她们在这里,肯定不会弄错。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镜中出现了征的身影。   “更,全部梳起来,我可不舍得啊,你别用这个来为难姬宫了。”白蕗征似乎有些头痛般,一手捂着额头,对姬宫点个头,示意她继续梳头。   更不敢随意移动脖子,只好看着镜子说,“为什么?以前也嫌热全部梳上去过啊。”   “傻瓜,晚宴有晚宴的规矩。人类把脖子露出来,那可是‘驯养食物’的表示——你想被哪个贵族咬上一口吗?”征伸出食指,戳了戳更的太阳穴,“我看你根本没把晚宴的事情听进去。”   更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虽然白蕗征的确说过这件事,那时候她才醒来没多久,对什么都不大上心,听了一半没听一半,似乎这些的确没听进去。   姬宫细心地梳理着更的长发,唯恐伤到她哪里,惹得家主大人大发雷霆,直到全部梳好,她停住动作,有些犹豫,试探地看了看白蕗征,怯怯地开口。   “家主大人,更小姐戴什么发饰才好?”   白蕗征这才从假寐中醒过来,随意地看了更一眼,将台上的首饰盒打开,迅速地挑出了几样东西,轻轻插在更的发髻里,唯独一样东西,他别在了更左侧头发上。   更好奇地抬手去碰后脑的发饰,却被征拍掉了手。   “当心弄乱了。等到天稍微暗下来,就一起出门。你先吃点东西,估计晚宴上的食物,你是吃不了的。”征满意地看着镜中的更,站起来伸个懒腰,“我也要去准备一下。姬宫,你小心照顾更。”   “恭送家主大人。”姬宫深深鞠躬,直到征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她才直起腰,这时她才发现更那双漂亮得如同黑玻璃的双眼盯着自己。   “更小姐,有什么吩咐吗?”姬宫退开一步,“如果您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可以挑选礼服了。”   “礼服?”更眨眨眼睛,“礼服应该在头发梳好之前挑吧?”   “没关系的,更小姐,不会弄乱您的发型。”姬宫笑着回答。   “那就好……我不想重梳一次了。”更拍拍心口,转过头,看着镜中闪动光辉的发饰,目光有些迷离,“这是黑玛瑙吧?雕琢成这样,很花心思呢。”   “更小姐喜欢就好了。”姬宫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衣柜,“您知道黑玛瑙的寓意吗?”   “爱如死之坚强,沉默里有超越一切的操守……”更喃喃地回答,心中怅然若失。   背对着更的姬宫看不见更的神情,只以为她在感动,语调轻快地接着说,“是呢,家主大人很宝贝这个发簪哦,自从夫人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夫人?”更转过头,“是征的母亲大人吗?”   “是。夫人非常宠爱家主大人,可惜……啊,这些事情您千万别告诉家主大人,我不该妄议大人的事情。”姬宫面带惊恐地看着更,脸色发白。   “没关系。”更摇摇头,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她的视线转回镜中的影子。   黑玛瑙,爱如死之坚强,沉默里有超越一切的操守……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句话描述的,好似一个人?   那是……谁呢?   怎么想也没有结果,脑中还是空荡荡的,更只好放弃,随便抓了一件看起来很容易穿上的礼服了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   白蕗征和更坐在舒适的马车内,各自看着一个方向。   “更,在宴会上,尽量跟在我身边,如果我不在,别往人多的地方走。我会找到你。”白蕗征不放心地嘱咐着。   更点点头,目光落在腰间的刀上时,不由得疑惑起来。   “征,我带着刀去宴会,合适吗?”在她好不容易折腾好自己的时候,姬宫小心翼翼地把刀系在她腰带上,并说这是家主大人的吩咐。   征看也没看,笑了一声,“带着刀去赴宴的贵族,又不止你一个。况且你什么都不带的话,我才不放心。”   听到白蕗征这么说,更也不多问什么,恢复了安静的状态。   更一度以为,征所说的宴会,就是贵族们闲极无聊聚在一起而已,等到她被白蕗征挽着走进宴会的大厅,她终于清楚地明白——她错得太彻底了。   这根本就不是贵族们闲极无聊,而是闲得离谱吧!   白蕗征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些贵族世家,几乎家家都有人在这里——那些画像上见过的长相和家徽,可以说,这里随便一个地方抓出来一个人,都会是上级贵族……   不知为何,在白蕗征带着她走进去,一一回视那些神态各异的视线时,她竟然在开小差。   如果在这里弄点陷阱什么的,几乎就把吸血鬼社会的统治阶层一网打尽了——这种聚会的做法真不安全……   “更,来和大家打个招呼。”白蕗征似乎发觉了她的走神,手中的力道稍稍增加了一些,温言重复了这句话。   当手上微微的刺痛感传来,更才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她习惯性地抬头环视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真是安静得可怕……   几乎所有的人都盯着这个方向!   无数道视线射在她身上,更很不明白地看了看征,得到他点头肯定后,才松开了他的手。   更双手指尖轻轻交叠,放在身前,浅浅地鞠了一躬,然后再行了提裙礼。   “晚上好,我是白蕗更。”更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四处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她不禁疑惑地看向征,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蕗征笑了笑,完全没解释,只重新牵住她的手腕,向着四周说,“大家既然认识了,就不要这样惊讶地盯着我家的更了吧,她第一次来晚宴,还不习惯这样热切的注视。”   白蕗征措辞虽然客气,散发出的气势却毫不温吞。   四周的贵族们似乎才反应过来,纷纷行礼,无外乎是称赞更小姐怎样怎样。   更没有在听,白蕗征更是毫不在意,引着更走到一个角落,端了一杯清淡无色的液体给她。   “恐怕你只能喝这个了,虽然这酒稍微醉人一点,总比血来的好吧。”征弹了弹更的额头,忽然示意更转个方向。   更不明所以,却乖乖地照做了,她身子一侧,左侧的发饰就暴露在众人眼中。   更端着杯子,轻轻地舔了一口,如果她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似乎又有一阵惊呼。真奇怪,这些贵族总这样大惊小怪吗?   “呀,你终于舍得把她带出来了?是不想再发生‘公主被恶龙带走’的事情吧?”绯樱烈的声音打断了更的思索,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挑衅般看着征。   “如果你自比为恶龙的话,我想那些龙也会感觉到不齿。”白蕗征稍稍移动一步,巧妙地挡住了绯樱烈看向更的视线。   “龙族吗,它们若是还在,这世界还能有趣一些,真可惜。”绯樱烈举起手中的杯子,朝着更示意了一下,继续喝着。   “当年和龙族战斗的时候,是谁那么努力了?”白蕗征没好气地开口,“是你绯樱家的祖先。”   “说是祖先,不过就是三四百年前而已。谁知道那些老头子会那么卖力。”绯樱烈摇摇头,“也不知道留些给我。”   “龙?”更从白蕗征身后探出头来,双眸闪动着好奇,“这个世界上有龙吗?”   “以前有过,现在已经没有了。”绯樱烈故作遗憾地摊手,接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吟吟地看着更,“不过我家还有些龙的标本,小猫要不要去看看?”   “请注意你的用词。”白蕗征眉心一蹇,颇为不悦地看着眼前的人。   第十二夜 男孩的挑战   “以前有过,现在已经没有了。”绯樱烈故作遗憾地摊手,接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吟吟地看着更,“不过我家还有些龙的标本,小猫要不要去看看?”   “请注意你的用词。”白蕗征眉心一蹇,颇为不悦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更接着抿了一口酒,完全没有好奇的意思。   “咦?小猫拒绝的这么快?”绯樱烈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多少会犹豫一下。”   更只顾着喝酒,完全没搭理他——这也是白蕗征交待的,能不和这个人说话,就尽量不要开口。   绯樱烈的视线在更和征之间转了转,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征,又是你的吩咐吧。想把她调教成乖巧的玩偶吗?”   白蕗征不客气地瞪了绯樱烈一眼,“你再不注意用词,别怪我在这里不客气。”   “算了吧,你对我什么时候客气过?”绯樱烈飞了个白眼过来,接着说的一句话让更手中的杯子掉了下去。   “从我十岁向白蕗夫人表白过开始,你对我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更的手一颤,杯子从指间滑了下去,她立刻蹲下去捡——在宴会上,若是损坏了器具,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杯子掉落的速度很快,更的反应也很快,但是,有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白蕗征一手拉起了更,一手轻松地摊开,指尖闪动光芒。   杯子忽然停止了下坠,反而违抗了地心引力漂浮起来,直到回到更手中。   更重新握住了杯子,感觉到手指旁环绕着淡淡的凉意,不自禁抬头看向白蕗征,“征,这是风?”   白蕗征笑着点点头,“白蕗家可以操纵风,你发现的真快。”   “风从指缝间吹过的感觉……好熟悉。”更换了个手端杯子,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一缕风还在她指间环绕飞旋不去,她恍惚了片刻,挥了挥手,似乎想摆脱什么。   “你喜欢风吗?那倒是好办,下次我们去旅游好了。”白蕗征见更没了兴致,也就停止了控制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征大人,绯樱大人,白蕗小姐,见到几位大人身体安康,比什么都令人高兴。”一名金发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彬彬有礼,声音浑厚而略带沙哑,令人听之不厌,有着微微陶醉的感觉。他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所有人。   更抬起头,发现来人和征一样是金发蓝眸,不过,征的头发是淡金色,有时候会有琉璃丝般透明的光泽闪烁,而那个人则是纯正的金发;征的眼眸是矢车菊般的蓝色,稍稍带着青色,而来人的眼睛是非常明亮的天蓝色。   在发现了这些细微差别后,更才发现这个人和征的五官也颇为相似。   白蕗征自然发现了更在两边来回的视线,不禁失笑,把她拎到了前面来,“更,这是一条弥远。你觉得我们有些像吗?”   “是啊。”更很诚实地点头,“五官感觉上好像。”   “我祖母的妹妹嫁给了他的祖父。”白蕗征笑着说,“我们有些像,也很正常。”   “哦,原来是姻亲吗。”更把这个信息加进记忆里,看到对方微笑着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按照之前姬宫教的行了礼——这个礼是对亲眷长辈所用。   “一条大人晚安,我是白蕗更,很高兴见到您。”   “果然是白蕗家出来的孩子。”一条弥远笑了出来,“征大人带她来正式介绍吗?”   白蕗征一手搭在更的肩膀上,笑着点头,“没错。上次经过某人提醒,我发觉,还是让大家都知道更的存在比较好。”   白蕗征说话时冷冷地瞥了绯樱烈一眼,对方却毫不在意,仍旧大剌剌地站在那里。   一条弥远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波折,看这里的气氛,再加上对两人的了解,也猜得七七八八,不禁笑了笑,“两位大人还是一样啊。”   “一条,这小子是你儿子吗?”绯樱烈不客气地审视着男孩,放任自身的气势压倒性地侵袭着对方,直看到男孩微微发抖后,他嗤笑一声,“这就是一条家的孩子?真没出息,连人类都不如。”   一条弥远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稍稍踏前,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直视着绯樱烈,“绯樱大人,这孩子从来没出过一条家,还受不起洗礼……请您原谅。”   绯樱烈已经转过头,自顾自地喝着饮料,显然没听他辩解。   白蕗征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另一个含义,他皱起眉,冷哼一声,“烈,你果然恐吓了更吧?”   “呀,居然这么快就听出来了,真了不起。看来你的智商向你可爱的小动物靠拢了。”绯樱烈舔了舔杯沿,嘲弄地看着白蕗征,“她可没有娇弱到需要大人护着。[孩子]就看管好,别随便乱走。”   说完之后,绯樱烈似乎很心烦,甩手就走了。   “呜……好可怕……父亲大人,那个人……好可怕……”男孩一下子松懈下来,差点就跪倒在地,他强撑着站稳了,还是感觉到阵阵后怕。   一条弥远轻拍着男孩的背,柔声安慰了几句,再看向更的时候,已带上了几份钦佩的眼神。   “白蕗小姐也受过他的洗礼吗,我还以为……”一条弥远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白蕗征制止的眼神。   “什么是洗礼?”更眨眨眼睛,做好奇宝宝状发问。   “这……”一条弥远为难地看向白蕗征,等待他拿主意。   白蕗征果然接过了话题,轻笑了一声,“没什么,更,上次那家伙也这样用气势威胁过你?”   “嗯。”更点点头,想到当时的情形,她接着说,“可是,我没有任何感觉啊。”她记得当时面对对方铺天盖地的气势威逼,她的确毫无感觉,即不害怕,也不奇怪为什么对方这么做。   “没有任何感觉?”白蕗征重复了这句话,他震惊地看着更,发现她那双幽黑的眸子清澈无瑕,“你不觉得害怕吗?”   更再回想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摇头,“我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那你也不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做?”白蕗征感觉到些微的不可思议。   “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管?”更抬起头,双眸全是纯粹的疑问。   白蕗征的嘴角有些抽搐,他看看旁边的一条弥远,欣慰地发现他也一样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才稍稍安慰了一些。   白蕗征深吸一口气,平静了片刻,看着更的双眼,非常认真地说,“我真的开始好奇,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了。面对他那样浓烈的杀气居然毫不害怕,而且你还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气势……更,你能详细地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更点点头,“当时他也是这样盯着我,接着我感觉到一股很难以形容的气息包围着自己,似乎不是善意,过了一会儿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白蕗征专心听着,听完之后,他还是觉得古怪,再看看一条弥远,对方还了他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白蕗征稍稍思考片刻,对一条弥远使了个眼色。   一条弥远诧异地看着白蕗征,显然在犹豫,但是白蕗征眼神中流露出催促的意思,他只好服从命令。   更原本还在看他们打哑谜,不想一条弥远忽然拔出了佩剑,寒光一闪就到了眼前。   更的脑中一片空明,她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需要思考,身体就自动动作起来。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事情的全过程是这样的。   一条弥远突然拔剑袭击白蕗更,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的剑不可能失手——甚至有人担心地惊叫起来,似乎马上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般。   千钧一发之际,看似没有防备的白蕗更突然后仰身体,让剑平着鼻尖刺过去——剑和她的鼻尖只有不到两毫米的距离。   如果说,这样精妙的躲避已经让这些贵族们够惊讶的话,下面发生的事情则令他们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   白蕗更蹬地后退,一下子离开了一条的攻击范围。   她没有作丝毫停顿,身体前倾,右膝下蹲,左手握住刀柄,右手腕下沉,在一刹那间冲到了一条面前,手中的刀直指着对方的脖子!   几乎没有人看到她什么时候拔出了刀,怎样拔出了刀,当他们眼前的景象清晰的时候,她已经持刀站在了一条面前。   白蕗更的双眸是夜般的漆黑,毫无生气,沉寂到死寂的地步,传达出无声的冰冷。   在场边人看来扣人心弦的瞬间对决,场中人可不轻松。   一条弥远苦笑着收回刀,同时收回杀气和战意,“白蕗小姐,可以放下刀了吗?”   一条弥远感觉到那抵着自己的刀上有着某种奇妙的力量,而且,刀身稳定,毫无颤动,显然持刀者用刀已久,才会连分毫的差错也没有,如此精确地指着自己的颈动脉。   更没有回答,手中的刀依旧指着对方,只是眸中的神采逐渐恢复,不复刚才的空无一物,她这才惊讶地叫了出来,立刻收回了刀。   “一条大人,您怎么了?您没受伤吧?”更焦急地想要跑过去,却被人拦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条弥远初次带来宴会的儿子,一条麻远。   一条麻远拦在父亲身前,身体微微颤抖,却寸步不让,紧盯着更的双眼,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向你挑战!”   “啊?”更眨眨眼睛,愣在了原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差点伤了一条弥远,现在又被这小鬼挑战?   实在不能怪更叫麻远小鬼,一条麻远目前的身高仅仅一米四五,比起更的一米五二,还差了那么七公分。   白蕗征头疼地走上来,“更,你应该说……‘我接受’。”   更见白蕗征这么说,就原样重复了一遍。   于是,大厅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了。   一条弥远同样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麻远,你……唉。征大人,这下怎么办?一方挑战,另一方答应了,难道要在这里打起来吗?”   “我只让你试试更,谁知道……”白蕗征看看更,她那神情,摆明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的表现,他只好开始寻找主持宴会的人。   “今天的宴会是蓝堂家召开的,方才我好像看到朔在那边和苍殿下聊天。”一条弥远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大厅里这样旖旎华丽的情调,颇为幽静。   “那就好。这次真是出乎意料——弥远,你真的躲不开?”白蕗征牵着更的手往一条指的方向走去。   一条弥远则拽着自己的儿子跟上,无奈地摇摇头,显然不想回答。   一条弥远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想到之前白蕗征的话,不由得感觉到奇怪,怎么似乎她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了?那怎么独独还记得剑术?   “白蕗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剑的?”一条弥远还是忍不住,不问一次他真的有些不甘心。   更的脚步慢了两拍,手被拉的一痛,她才反应过来,加快脚步跟上,回头看着一条弥远说,“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一条弥远不禁哑然。虽然猜测到这一点,可是实际听到……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她还是人类,看起来如此年轻,就算从出生起就学剑,也不过十几年时间。亏他一向以一条家的剑术自豪,虽然不排除有太过惊讶未尽全力等等的因素,但是,刚才那一瞬间……看着她的暗淡无光的双眸,他产生了一种‘已经被杀掉’的错觉。   白蕗征几人走到露台的时候,那里只有蓝堂家家主蓝堂朔一个人了。   “唉?苍殿下呢?”白蕗征不由得感到疑惑。   蓝堂朔笑着指了指花园的方向,“殿下去看花了。征大人和弥远这是怎么了?都带着[孩子]啊,特地来介绍吗?”   “不,犬子向白蕗小姐提出了挑战,白蕗小姐已经接受了。所以,我来向你讨个地方。”一条弥远似乎感觉到丢脸,说完这些话,狠狠地拍了麻远的头。   “哦?竟然是决斗?这可新鲜了。”蓝堂朔惊奇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在看到白蕗更的时候,他的视线顿了一下,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既然如此,我一定准备一个合适的场所。稍等片刻,到练武场去吧,不要打扰了大家的兴致。”蓝堂朔已有所指地看看大厅中央。   白蕗征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过头。   “麻烦你了。”白蕗征坚决不承认场中那个狂态百出的人是他从小认识的玩伴,当年的玩伴,现在的损友……   第十三夜 贵族的矜持   “既然如此,我一定准备一个合适的场所。稍等片刻,到练武场去吧,不要打扰了大家的兴致。”蓝堂朔已有所指地看看大厅中央。   白蕗征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过头。   “麻烦你了。”白蕗征坚决不承认场中那个狂态百出的人是他从小认识的玩伴,当年的玩伴,现在的损友……   “征,绯樱大人怎么了?”更轻轻拉了拉白蕗征的衣角,双眸闪动着不解,“为什么大家都远远躲开呢?”   白蕗征一时语塞。   蓝堂朔轻声笑了出来,“白蕗小姐似乎对贵族间的事情并不熟悉啊。”   更显然没预想到这个才见面的陌生人会对她说话,她着实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蓝堂大人,您可以告诉我吗?”   蓝堂朔听到她这句话,第一反应是看向白蕗征,得到对方点头同意后,他才弯弯嘴角,“白蕗小姐,你知道,[纯血]在血族的意义吗?”   “统治与守护。”更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白蕗征曾经告诉过她的。   蓝堂朔低头笑了起来,“白蕗小姐,原本,教导您的事情不应当由他人代劳,但是,似乎您的监护人并没有将某些人说的更清楚,请容许我在此作出解释。”   更欠了欠身,“乐意听您解释。”   蓝堂朔原先走在最前方领路,他在路上扳动了两个机关后,有侍者急急跑来询问什么,他交待了几句,这才转身看着白蕗更。   “白蕗小姐,血族最初,来源于几位力量极为强大的[纯血之君],他们以各自具有的异能开辟了血族的社会,建立了血族统治的王国。其中最强的[纯血]成为了[君王],而其他几位,则臣服他之下,成为了[基石],奠定了血族统治的根基。”   “这些我知道呢,蓝堂大人。”更微微侧头,“[君王]是[玖兰],而其他几位,便是其他[纯血]的始祖。”   蓝堂朔微笑着摇了摇头,缥色的眸子眯了起来,“您并不明白这背后的含义。它代表着,血族的一切都来自于[纯血],他们的后裔逐渐繁茂,从而支配了整个世界,但是得以传承[纯血]的,依然寥寥无几。”   更听到这里,忽然蹇了蹇眉,双眸迅速闪过某些东西,快得令人无法判别。   “蓝堂大人想说明什么?”更的声音原本就显出清冷的韵味,此刻她似乎有些不悦,语气更透露出浮冰般的错觉。   “血液的纯度越高,力量越强,[纯血]的力量是一般血族无法企及的强。贵族因为血脉中或多或少具有的纯血,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异能,但是,仍然不可能超越[纯血之君]。”蓝堂朔微笑着凝望着更,“现在,白蕗小姐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更原本被白蕗征牵着手腕,不知何时,她已经换成了握住对方手掌的姿势,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为自己得出的答案感到震惊。   “……所以,[纯血]的支配力……是绝对的,是吗?”更低下头,回避了他人的视线,睫毛轻轻扇动,遮住了黑眸中时隐时现的疑惑。   “白蕗小姐的确冰雪聪明。练武场到了,请进。”蓝堂朔赞许地看看更,右手作出邀请的动作。   白蕗征牵着更先走进去,紧跟着的是一条弥远与麻远,身为主人的蓝堂朔最后进入。   他们走进去之后,大门缓缓关上。   蓝堂朔站到场边,向着白蕗征和一条弥远各鞠一躬,这才举起右手,掌心向着地面。   “我在此说明决斗的规则。被挑战的一方有选择武器种类的权利,双方要秉持公平的原则,以血的骄傲盟誓,不得以卑污的行迹侮辱决斗。战斗中一切伤害,均不受血族条例约束。败者不得继续纠缠,胜者不得侮辱败者。失败的一方可以再次提出决斗请求,胜利的一方有拒绝的权利。”   “决斗双方请相互致意,并宣誓。”蓝堂朔翻过手掌,看向一条麻远。   一条麻远走上前,狠狠地瞪着更,目光凶狠,动作却相当绅士,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   “一条麻远,以一条家的名誉保证,在本次决斗,我将恪守决斗章程,绝不以任何卑劣的举动破坏决斗的公正。以上。”   说完之后,他后退一步,继续瞪着更。   更眨了眨眼睛,视线往旁边的白蕗征身上飘,得到对方眼神肯定后,她才走上前——依然带着微微疑惑的神色。   “白蕗更,我以我体内流动的神代之血起誓……”更原本想说[白蕗家],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陌生的名词,她愣在原地,“哎?神代?”   白蕗征一下子变了脸色,却没有冲进场内,只是惊讶地看着更,双手紧握,“更,你想起了什么?!”   “我……”更凝视着自己的手,半晌颓然摇头,“想不起来。”   “你快宣誓啦!”一条麻远却不知道这之中的变故,见对方居然在决斗前走神来走神去,终于不耐烦地吼出来。   一条麻远这一吼,除了令更回过神,更令一条弥远、蓝堂朔和白蕗征变了脸色。   “麻远!”一条弥远的声音满含怒气,他快步走进场内,把一条麻远的头压下去,让他变成深鞠躬的姿势,“对不起,白蕗小姐,征大人。犬子还太小,不懂得规矩。”   一条麻远本来还手脚乱划,听到‘规矩’两个字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脸色惨白,诚惶诚恐地开口,“白蕗小姐,我……很抱歉!”   比起这几人的紧张着急,更显得相当悠闲而茫然。   “哈?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我能继续宣誓了吗?”更看看这面色凝重的几人,心里冒出一堆问号。   一条家的父子显然松了口气,白蕗征也跟着笑了起来,只剩下蓝堂朔表情有些纠结。   “白蕗小姐……”蓝堂朔忍不住开口。   “嗯?蓝堂大人有什么事?”更转过头,看到那抽搐的嘴角和跳动的眉毛,心里暗自发笑,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白蕗小姐,请继续宣誓吧。”蓝堂朔才准备说些什么,就收到白蕗征冷冷的目光警告,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更这才重新看着对面的男孩,“我以白蕗家的名义起誓,不以任何卑劣举动破坏决斗的公正。”说完以后,她疑惑地补了一句,“什么是卑劣的举动?偷袭算吗?”   磅的一声,一条麻远倒在地上。   白蕗征低声笑了出来,本来还压抑着,后来越笑越厉害,“哈哈哈……更,你果然很有趣……”   蓝堂朔头疼不已,面对着好奇求知的白蕗更,他只好开口解释,“在决斗中,用限定武器和方法以外的任何手段伤害对方,都不合规矩。”   “哦……那指甲和牙齿呢?”更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如果被挑战的一方限定双方不得使用任何武器,那是不是会变成纯粹的肉搏?要是限定了类似于扇子丝带之类的东西,男性对手不是会很头疼吗?与其拿着那些东西,他们宁愿空手吧?可是空手符合规矩吗?”   白蕗更牌好奇宝宝诞生……   蓝堂朔被她这几句问话噎得快要翻白眼了,他只好求助于旁边笑得开心的白蕗征。   白蕗征只顾着自己笑,指了指一条弥远,显然要他去解释。   一条弥远优雅的笑容也无法保持,他非常努力地忍着笑,“白蕗小姐的问题问得不错。如果是一方不擅长的兵器,他的确可以选择空手。至于牙齿和指甲……咳,除非空手,一般不会借助于指甲……”   “也就是说,即使上爪子也不算违规了?”更露出了微笑,“那么,请开始吧!”   一条麻远爬起来,好不容易才调好呼吸,左手握上刀柄,神情完全变了。   更看到对方这样的改变,不知为何,心底居然感觉到兴奋,她右脚踏前一步,沉腕,双眸退去所有的笑意,变成几乎纯粹的黑色,冷冷地注视着对手。   一条麻远默数着呼吸,观察着对方的动作,不一会儿,他就渗出了冷汗。不知为何,看着对面的黑发少女,他会产生出一种看到纯粹无边黑暗的错觉。呼吸平稳,气场稳定,无法捕捉到破绽。   更等了一会儿,对手都没有攻击,她微觉不耐烦,膝盖一曲,猛地蹬地向前,速度之快,仿佛地面缩短了一般——足以媲美血族的惊人速度。   一条麻远只觉得眼前气流一乱,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就从斜下方挑上来。他果断后退,拔刀拦在胸前。   一条麻远的预测是正确的。   白蕗更挥刀直取一条麻远的心脏,锵的一声,她的刀和一条的刀撞在一起。   更想也不想,右手向下一压,把一条的刀压下去,刀尖向着对方手腕敲去。   一条手腕一麻,刹那间失去了对刀的控制力,就在这瞬间,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不自觉地后仰。   一柄刀几乎平着一条麻远的脖子削过——如果麻远没有后仰,此刻依然败了。   一条麻远心中震惊不已,这、这还是人类可以拥有的速度和反应吗?居然快得连血族都无法看清!   一条麻远立刻集中精神,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后退了几步,避开更凌厉的攻击,重新摆好姿势。   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挑眉,“一击决胜负……吗?”   更挑起一个微笑,收回了刀,摆出拔刀术的姿势,只是放在拔刀口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所有人都盯着场中的两人。   更奇异的举动更令人费解。   一条弥远走近白蕗征,轻声问道,“她的剑术……你见过几次?”   白蕗征抱着双臂,轻笑着回答,“虽然见过不少次……不过从未见过她如此认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和你家的拔刀术似乎很像。”   “不。”一条弥远摇了摇头,有些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条家的剑术……并没有这样狠决凌厉。”   “你把这样的词冠在她身上,不大合适吧?”白蕗征说到这里,却眯了眯眼睛,“不过形容的倒不错。”   一条弥远苦笑,“征大人,你确定……她不会和[那边]有关系吗?一般的人类,怎么可能带着这样的武器,有这样的剑术?”   “是或不是,有意义吗?她现在是白蕗更,也只会是白蕗更。”白蕗征捻了捻手指,笑吟吟地看着场内,“你家孩子似乎要倒霉了。”   在白蕗征话音刚落的瞬间,更先一步发动了攻击。   她左手握住刀柄,疾速冲向前,以电光火石之速,眨眼间挥出一道斜斜的半月,刀尖直指向对方的眼睛。   一条麻远同时拔出了刀,没有向前,而是后退了一步,从下向上挑起了更的刀。   更的刀长不过两尺,而一条麻远手中是两尺五寸的太刀。如果太过逼近,他无法攻击。距离越近,对持有短兵器的人越有利。   就在此时,更的右手突然搭上刀柄,唇边浮起微笑,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她从刀身中拔出了一柄刀,迅速向右下斩落。   那仿佛是月牙的光华,与尚未完全消散的前一次攻击形成的半月,恰好拼成了一个完满的月亮。   一条麻远感觉到肩膀一痛,跟着腰间刺痛,他手中的刀就掉落在地。   更左手的刀尖隐隐闪着血光,而右手的刀身光洁,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赢了。”更收起两柄刀,看着还错愕震惊的一条麻远,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条麻远,下次我们再切磋吧。”更捡起掉在地上的刀,递给一条麻远。   一条麻远接过刀柄,天蓝的眸子盯了更好久,才不甘不愿地开口,“好吧。不过,你这柄刀太赖皮了,居然还藏着一柄刀。不然我才不会输呢!”   “嗯。”更笑着点头,“我也是才想起来……这柄刀里藏着秘密呢。”   “本次决斗,白蕗更获胜。”蓝堂朔这才回过神来,宣布了结果。   白蕗征走过来,揉了揉更的头发,“好啦,更,玩也玩够了,回去看看宴会开的怎么样了。”   “嗯。”更乖巧地点点头,重新握住白蕗征的手。   一条弥远稍稍弯腰,捏了捏麻远的脸颊,“麻远,这次以后,知道要好好练习了吧?”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白蕗更,我就承认你有胜过父亲大人的实力,我还会向你挑战,不准逃避!”一条麻远向着白蕗更的背影喊道。   “麻远,快道歉!”一条弥远狠狠地敲了麻远一下。   更拉了拉征的衣袖,回头看着两人,笑了出来,“一条大人,没关系呢。就这样也成,我难得见到和我差不多大的人。”   “谁和你差不多大!我有……”一条麻远还没有喊出来,就被捂住了嘴巴。   “这是犬子的荣幸。”一条弥远笑眯眯地说。   在回去的路上,更不解地询问白蕗征,“征,我明白[纯血]的重要,可是……贵族对[纯血]的服从与敬畏……我还是不很明白。”   “更,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是白蕗家的人,就足够了。那些规范,你想记就记。贵族有贵族的矜持,纯血有纯血的原则。”   “……我还是不明白。”更想了会儿,依旧摇头。   “呵。宴会还在继续,我们去跳舞,这些麻烦事,就不要想了。”白蕗征笑了笑,目光中含着宠溺,“我有幸请我的公主跳一支舞吗?”   番外之死神篇   尸魂界。   自从绯夜离开后,四枫院主宅就被中央四十六室以‘保护’的名义纳入控制下,当虚圈和尸魂界达成了某些协议后,四枫院夜一回到了尸魂界,她很干脆地让所有闲杂人等通通滚蛋,只剩下原本四枫院家的侍女和守卫。   经过了一番整顿后,四枫院家恢复了正常的作息——至少在表面上,四枫院又是那个古老而优雅的大贵族了。   新月如钩。   晚风习习。   “夜一,你说……绯夜大姐走了多久了?”浦原坐在屋顶上,抱着一瓶四枫院家酿的酒,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月亮。   “谁管她那家伙!爱死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我懒得管她!哼,有本事她就永远别回来——不就是走了四十五天又两个小时八分五十五秒吗……”夜一灌了一大口酒,右手很豪迈地一挥,仿佛真的毫不在意一般。   浦原喜助偷偷地觑了夜一一眼,心里犯起了嘀咕。   [如果真的完全不在意,谁会把时间精确到秒……]   夜一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不一会儿就脸颊泛红,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双金褐色的猫瞳光华闪烁,和往日一般无二。   “哼,她可走的真容易了!甩甩手,就谁都不顾了,看看她家那个女孩子,她那些同学倒是轻松,忘得彻底,偏偏那女孩还记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到底为什么那么执著地要记得啊!绯夜姐姐就是个大混账!”夜一打了个酒嗝,一阵辛辣的味道冲到鼻腔里,刺激得她眼角发涩。   “走得那么决绝……都不管不顾其他人的心情。优臣她也不管,那些神将她也不管……上次,我抛下姐姐离开尸魂界……这次,姐姐就抛下了我……”夜一的眼前模糊起来,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这算是扯平吗……”   “我觉得,绯夜大姐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浦原喜助压了压绿条纹的帽子,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显现出野兽的机敏和锐利感,“而且,我们都不记得她到底为什么才不见了,这不奇怪吗?所有人都不记得——如果只是一部分人,或者可以解释成催眠,所有人都不记得当时的事情,若是人为,这种力量,已经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我知道!”夜一忽然站了起来,把手中的酒瓶狠狠仍到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清澈透亮的酒蔓延开,一地碎瓷片在月光下闪烁。   “我气的就是这个!我居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就不见了!”夜一握紧双手,灵压忽然起了波动,满脸怒容,“当我恢复意识,她就不见了!市丸银死了……紧接着,普通人类就把她忘了,这算是什么?一个精密的计划,还是阴谋?!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看着这样的结果!”   夜一跳起来,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身,落在地面上,砰的一拳,把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说不见就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竟然把她存在过的痕迹完全抹消掉——这到底是谁的手笔?姐姐居然一直在和这样的东西打交道……我却一无所知……”   夜一低下头,在微白的月光下,她的脸庞,映出两行清亮的痕迹,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她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浦原喜助跟着跳下来,静静地站在旁边。那天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当他们回到尸魂界,才仿佛回过了神,只知道绯夜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连灵压的痕迹也消失了。在神奈川的神代宅,他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问过了曾经是四枫院景人的优臣,他才知道,原来不单止他们,现世也一样没了她的踪迹。   据优臣说,他只记得,无音曾经吩咐过他一些事情,接着,记忆就中断了,他只知道,无音离开了。至于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却毫无线索。   浦原喜助还尝试过呼唤那几个自称是神将的人。   他们的确出现了,一个有着一头蓝发和仿佛冰封表情的男子,一个苍青色短发神情淡漠的男子。   前者自称是青龙,后者是太裳。   太裳尚且平和地回答了浦原的疑问,青龙则完全不搭理他,神情凶狠,仿佛要将眼前的东西全都破坏掉一般……   两位神将很快就消失了,据太裳说,他们和紫有契约,如果紫回来了,他们会立刻知道。他还补充道,神将可以永生,他们会永远等下去,他们相信,紫一定会回来。   浦原喜助颇愣了一会儿。他完全不了解,那个叫做太裳的男子,那样坚定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在浦原喜助的认知里,这几个神将只是在绯夜到了现世后才和她契约,怎么算也不过短短几年。他无从知道,十二神将和紫的相识,远在他和绯夜认识之前。   “夜一,绯夜大姐一定会回来。”浦原右手落在夜一的左肩上,轻轻地用力,并以肯定的语气重复,“她一定会回来。”   “我当然相信她会回来!否则,我一定饶不了她!”夜一突然抬起头,双眸犹如燃烧般,灼热的情感喷射而出,“我绝对不会原谅她——如果她敢不回来!”   浦原喜助不由得苦笑。夜一,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威胁,要是她回不来,你怎么不饶她?   “那个大混账……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夜一霍地站起来,甩开了浦原的手,突然向门外跑去。   浦原喜助愣了一会儿,“夜一,你去哪里?这么晚了……”   “去散步!”夜一头也不回,踩着瞬步眨眼就不见了。   朽木宅。   朽木白哉披着一件白色的和服,静静地坐在走廊上,面前放着两杯清酒,一碟糕点。   他原本安静地倚着栏杆,双手放在身侧,神情恬淡,仿佛在赏月一般。   可是,这反而很古怪——谁会去赏这如钩新月?   不知过了多久,白哉忽然动了,他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微微皱了眉。   “……夜一……”白哉敏锐地认出了灵压的主人,反而更加疑惑,她怎么会来这边?   不一会儿,夜一就从墙上翻了进来,几个起落就落到白哉身边,顺手抄起一杯酒,“嗯,白哉小弟家的酒,越来越好喝了。”   “我没有请你喝。”白哉冷冽如冰的眸子扫过夜一的脸,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什么关系,放这里也是浪费!”夜一摆摆手,“白哉小弟就不用感谢我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白哉放弃和夜一争论酒的问题,直接换到正题上。只不过,明明是疑问句的一句话,生生地被他说出了责备的口气。   “白哉小弟,总是这么板着脸,不利于健康发展啊……”夜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白哉的肩膀,坐到地板上,捻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白哉小弟,六番队最近不忙吧?”   白哉终于有了动作。他转过头,颇有些质疑地看着眼前的人,“夜一队长,你到底想说什么?”重新担任了二番队队长暨隐秘机动司令的夜一会不知道六番队的情况吗?这问题显得无比古怪!   夜一吹掉手指上沾着的糕点残渣,才囫囵不清地说,“最近有个任务哪,需要长期驻守现世,我来问问看,六番队有没有人要去,要是没有,我就把名额给十一番队了。”   白哉心中一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最近抽调人手就是为了这件事?!”   看到白哉大惊失色的表情,夜一觉得无比舒爽,自从白哉变成小冰山后,她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是小时候那样子好逗弄啊!   夜一故意撇过了头,“白哉小弟,你这是什么口气。我身为隐秘机动司令,难道会假公济私吗?当然是确实有重要理由——虚圈虽然签订了和平协议,仍然小动作不断,若没有相应对策,只怕它突然发难后,尸魂届无法应对。对了,这个任务的带队小队长已经确定了,是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冬狮郎,还有,朽木露琪亚也报名参加了。”   朽木白哉的脸越来越黑,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拔出千本樱来。   “你绝对是故意的。”白哉的口吻仿佛过了一次冰水似的,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已经有一个队长带队,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允许另一个队长参与了,她还特地说出露琪亚的事,这算是挑衅吗?   夜一耸耸肩,“这是绝对公正的决议。日番谷队长对虚圈比较了解,曾经参与救援井上的露琪亚更是如此,还有现世的黑崎一护可以帮忙,这个任务对尸魂界而言,是相当重要不可或缺的。当然,如果白哉小弟理解到了别的方面,我也不想解释。”   夜一突然转过头,阴森森地笑了笑,“我就是私自调遣人手了,你又能怎样?”   白哉被夜一那毫不掩饰的得意眼神给气得不轻。   “夜一,请你离开朽木家。”白哉站起来,右手一指大门,摆出送客的架势。   夜一拍拍白哉的肩膀,很有前辈教导晚辈的亲切感,她凑到白哉身前,以阴险的口吻说道,“白哉小弟,你要学的还多呢!”   说完之后,夜一立刻不见了。   朽木白哉愤愤地挥袖转身。   “这个妖猫……”白哉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词,狠狠地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上给盯出一个洞来。   番外之贝鲁瑟布布篇   贝鲁瑟布布,从黑暗而生,纯粹的魔族。   和堕天使不同,贝鲁瑟布布拥有纯粹的、完全属于黑暗的力量。   他生来就实力强大,傲然凌驾于普通魔族之上。   魔界的领主之一,掌管‘暴食’之罪,支配有关‘吃’的一切,黑暗恐怖的魔神——这就是贝鲁瑟布布。   对于像他这样生于黑暗而非母体的魔族而言,拥有力量理所当然,他没有经历所谓的‘成长’,在他有意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这样的姿态。   看起来,像是人类七八岁孩子一般的外貌。   与他的年龄无关。   他将一直保持这样的外形,直到他冗长的生命结束。   贝鲁瑟布布醒来后的第五百年。   贝鲁瑟布布占领了魔界第四层和第五层的三分之二。   贝鲁瑟布布对战斗感觉到厌倦。   因为,他很强,在魔界,能够和他打成平手的,寥寥无几。而那些魔族,同样被冠以‘领主’之名,支配着巨大的地区。   他生来就懂得战斗,支配魔力,操纵魔术——这些都是黑暗予以他的天赋。   可是,他有着一个天生的缺陷。   他没有心——并不是没有心脏,而是……没有感情。   情感对于贝鲁瑟布布而言,是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只知道自己会无端地感觉到饥饿,感觉到空虚,无论吞噬多少食物,多少灵魂,也填不满那个洞。   他开始接触人界。   人类,一种脆弱的食物。   在最初的认知中,贝鲁瑟布布不曾赋予‘人类’食物以外的含义。   他能够轻易进入人类的梦境,在偶然的接触中,他发现了人类的梦和记忆中,有着某些味道不同的东西,有些甜丝丝的,有些带着苦涩,有些咸咸的,有些淡而无味——他开始吃这些东西。   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后来,他知道了,他‘吃’的,是人类的‘情感’。   那些情感的体验和记忆……对于贝鲁瑟布布而言,只是味道各异的食物而已。   他喜欢微微带着甜味的食物,有时候略为苦涩的也不错,还有的,会发出奇妙的香气。   贝鲁瑟布布从此开始了寻觅美味食物的道路。   吞噬灵魂获得魔力和能量,这样的事情,对于贝鲁瑟布布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但也不妨碍他以此维持生命。   贝鲁瑟布布利用自己的魔术,轻而易举地大规模入侵人类的梦境。   将无数的梦境和自己的精神领域连接,他可以简单地发现哪个梦中有着他喜欢的味道。   那时候,贝鲁瑟布布依然不知道,他喜欢的味道对应的情感是什么。   时间流转,贝鲁瑟布布只是这样寻找着,偶尔参与魔界内部的战斗,或者神界和魔界不断的小规模战斗……   西元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贝路亚罗被弗朗西斯和莱依路的魔术阵召唤到人界。   贝路亚罗当场和两人开战。   在贝鲁瑟布布听说这件事后,很有兴趣地缠着贝路亚罗挖消息。   “哎?和你打了五分钟还没死?很有趣的两个人嘛!”贝鲁瑟布布这样说着,接着自顾自地跑去认识这两个人类。   西元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贝鲁瑟布布造访‘传说的城堡’,城堡主人是‘疯子魔术师’弗朗西斯和‘金眼魔女’莱依路——名声在外的两位魔术师。   贝鲁瑟布布轻易划开了城堡的结界,笑眯眯地和两人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贝路亚罗的同僚,贝鲁瑟布布!很高兴看到你们哪!”   他得到的反应是,金发女子以惊人的速度掷出一样魔术道具,紧接着两人消失无踪。   “呀,真~没礼貌呢!”贝鲁瑟布布扁了扁嘴,忽而笑逐颜开,“魔力的波动很容易追踪呢!布布好久没玩过捉迷藏了!”   事实上,和贝鲁瑟布布追跑了五天后,被逮住的两人,在知道贝鲁瑟布布追的理由仅仅是‘好玩’的时候,彻底望天无语。   “早知道就不跑了!”弗朗西斯翻了个白眼,“这些魔族都有病!”   莱依路没说话,不过,她喘着气,狠狠地捶了地面一拳,同时以陌生的语言低吼了一句。   过了几个月,贝鲁瑟布布知道了那几个发音的意思——神经打结的疯子。   “为了奖励你们让我开心了几天,我决定,不杀你们了!哪,布布很仁慈吧?”贝鲁瑟布布摇了摇手指,满脸天真的笑容。   “任性的小鬼头!”弗朗西斯啐了一声,“吃饱了撑的!”   “弗兰。”莱依路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戒备的神情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凝重。   贝鲁瑟布布神情蓦地一变,淡淡的杀气冒了出来。   “呀,布布追了这些天,可是饿了呢!布布需要食物哦!”贝鲁瑟布布眯起眼睛笑了笑,视线故意在两人身上打转,似乎想激起两人的危机感一般。   弗朗西斯张嘴要说什么,莱依路立刻抢在他前面开口。   “如果需要魔力,我们双手奉上。但是,如果需要灵魂,恕难从命!”莱依路同样眯起了眼睛,金色眸子坚定地看着对方,没有丝毫动摇和畏惧。   弗朗西斯疑惑地瞥了莱依路一眼,“瑟梅尔?”   “……不准伤害弗兰,否则……我一定不择手段……”莱依路踏前一步,将弗朗西斯拦在身后,几许杀伐之气就此染上眼眸。   “就凭你那点魔力?”贝鲁瑟布布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别开玩笑了。可笑的人类。”   “……阁下既然是魔神,自然知道魔杖碎裂的后果——生命对于我并不是特别重要,但若你伤害了弗兰,我绝对拖你下黄泉。”莱依路金色的眸子挑出几许讥诮,冷冷地看着眼前小孩子模样的魔神。   贝鲁瑟布布突然愣住了,在魔界,舍命保护他人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对他而言,这件事情相当新奇,新奇到他突然不想动这两个人了,或者说,他突然记住了这双金色的眸子,还有那倔强而凌厉无匹的眼神。   “你叫什么?”贝鲁瑟布布稍微降落一些,使自己的视线和莱依路相平。   莱依路神色有些古怪,把弗朗西斯往后推了一下,“我以为阁下已经知道我们的名字了。”   “你的名字是什么?”贝鲁瑟布布换了个问法,左眼黑色的瞳孔旁突然染上了紫银色的光晕,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语调轻柔。   莱依路只有一瞬间的恍惚,立刻恢复了警惕的神情,她左手搭在腰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出什么来。   “贝鲁瑟布布阁下,你要我的名字做什么?”莱依路神情严肃,丝毫不被对方那童稚的面孔影响。   魔族的实力与长相无关。   名字在魔术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含义。   贝鲁瑟布布见自己催眠术无效,也有些惊奇,发出‘哎’的声音,“你的精神力量相当不错啊,竟然能抵抗催眠——我知道你的名字啊,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而已。嗯……要不然这样,只要你说了名字,我就保证不伤害他哦!”   贝鲁瑟布布偏了偏头,右手食指晃了晃,“这个交换条件不错吧?”   贝鲁瑟布布本以为会听到肯定的回答,没想到回答他的是一声嗤笑。   “希腊众神的保证需要以斯提克斯河发誓,才能相信,不知道您的保证,我要怎么相信呢?掌管‘吃’的魔神,倘若食言而肥,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对不起,我无法相信这样的承诺。”莱依路不顾身后弗朗西斯越来越惊讶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那冷淡的嘲讽之意扑面而来。   贝鲁瑟布布没有生气,反倒笑了出来,“呀,没想到人类中也有这样的人呢!我开始喜欢你了——哪,这样好不好,我和你交换名字,即便有契约魔术,也可以双方同时施加。”   “……你到底来做什么?”莱依路听到了这句话,忽然皱了皱眉,很是怀疑地看着他。   贝鲁瑟布布原地转了个圈,双手一拍,“其实,我只是闲着有些无聊,所以来看看贝路亚罗放过的人类是什么样呀,果然很有趣呢,我就说嘛,贝路亚罗那种烂人,凶残又暴躁,居然会放过人类,你们两个的确很有意思——小子,别驱动魔术哦,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   贝鲁瑟布布说到‘杀’的时候,依然无比平静,似乎刚才全没有说出这样激烈的字眼。   弗朗西斯心中一凛,收回了魔力,“阁下不愧是发明魔术的一族,对魔力波动非常敏感。”   “是呀是哦。”贝鲁瑟布布笑眯眯地凑到莱依路面前,舔了舔上唇,“我真的饿了呢,只要稍微让我吃点东西,我就不会伤害你们哟!”   弗朗西斯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被莱依路噤了声,他狠狠地剜了莱依路一眼 却无计可施。   莱依路略低头,指尖电光一闪,已格开了贝鲁瑟布布的手。   “不知阁下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倘若是灵魂碎片之类,我可无法奉上。”   贝鲁瑟布布看着自己被划伤的右手,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好快的出手,你格斗的本领比得上那些剑士战士哩——放心哟,虽然我也吃灵魂,可以就这么杀了你未免太可惜,只是一点小东西而已,不会影响你什么。”   莱依路狐疑地看着对方,“……你能用什么保证?”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贝鲁瑟布布双手托着脸颊,笑得天真可爱,“这样就可以了吧?让我靠近些嘛,我可不想其他人听见呢!”   莱依路依旧很是怀疑地看着他,奈何贝鲁瑟布布动作太快,只一闪,就到了她身边。   当莱依路回过神时,几缕柔软的发丝扫过她的脖子,一双手环了上来,她听到了非常轻的吐字声,紧接着她脖子上微微一凉,却原来是贝鲁瑟布布舔了一下。   莱依路迅速推开了贝鲁瑟布布,“你做什么?!”   贝鲁瑟布布有些呆愣,刚才他‘吃’到的那些情感,带着让舌尖都甘甜起来的味道,绵软醇厚,慢慢地扩散开,仿佛要填满他空虚的心一般,但只是这一会儿,很快那味道就消失了,变成了不断的苦涩,如凌厉的刀锋般,狠狠划着他的舌头,当这股苦涩过去之后,他感觉到舌根有着清凉的回味,久久不散。   “……你……好奇怪,为什么你的感情会这样复杂?”贝鲁瑟布布不知不觉间说出了口。   这句话让莱依路变了脸色,她显然已经明白过来贝鲁瑟布布吃的是什么了。   贝鲁瑟布布突然飘过去,右手食指抵住了莱依路的嘴唇,“什么都不要说哟,否则我会杀了你。不过,因为这种味道我很喜欢,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属食物了!”   贝鲁瑟布布笑嘻嘻地说完,“莱依路,再见哟!”   他忽然消失了。   莱依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弗朗西斯赶快上去扶起她,关切地询问,“你怎么样?刚才那个神经小孩……”   “没事……是束缚咒,建立于‘名字’的束缚咒。”莱依路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即使我能以他的名字呼唤他,我也不会没事做这样的事情吧?弗兰,魔族果然都很奇妙啊!”   “的确。”弗朗西斯听到了这个解释,跟着哭笑不得起来,“幸好都没下杀手。”   “因为我们对他们来说,太弱小了吧。”莱依路很平淡的一句话让弗朗西斯记在心底。   这就是贝鲁瑟布布和莱依路认识的经过。   之后,他三不五时地找着理由或者没理由地出现在莱依路旁边,间或潜入她的梦,可惜在梦境中,人的实力与精神力直接相关,而非魔力,于是经过了几次,贝鲁瑟布布不再尝试入梦。   对于他来说,他找到了一个长期的食物来源。   他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他很喜欢莱依路的情感,那些味道,时而有些改变,但是其中的余韵,远远胜过其他人类情感的单薄。   一直到莱依路二十岁那一年,天地大战……   莱依路在他眼前启动了魔术阵,生命终结。   贝鲁瑟布布突然觉得一阵失落,大概……再也吃不到那样的味道了。   他在之后的很多年,不断寻找着新的食物,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莱依路,没有一个人会那样放心地叫着他‘布布’,并随时准备开战。   莱依路从来都不相信他是一个乖孩子,而把他当作时时需要警惕的魔神。   这样的态度令贝鲁瑟布布非常开心,随着开心而来的,便是失落。   莱依路不在了。   贝鲁瑟布布愈发无聊起来,就连打仗也没了兴致,接下来的几次天地大战,他都随意得很,时而不出现,时而乱打一气。   两千年后。   贝鲁瑟布布在自己的宫殿沉睡,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魂波动。   “莱依路!”贝鲁瑟布布立刻跳了起来,他绝对不会认错!   贝鲁瑟布布激动不已,差点就要立刻冲过去看,但是他用了入梦术后,才惊愕地发现,莱依路并不是转世……她带着太多的记忆和情感,比起以前,还要更加深沉和内敛。   她在自己的梦境中露出那样怀念的神情。   贝鲁瑟布布从梦中得到的最多的情感就是‘苦涩’,久久不散的苦涩。   好像眼泪的味道。   贝鲁瑟布布从梦中看到了很多东西,包括莱依路隐藏在心底的记忆,她珍而重之地保护着的记忆。   贝鲁瑟布布突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是两千年,即便她不断地转世,也不可能有这样庞杂的记忆,除非——那并不是转世。她梦中显示的印象,也并不是这个世界所有。   莱依路没有发现他入侵了梦境。   贝鲁瑟布布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魔力增加了很多的缘故。   他忽然间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莱依路,所以,他没有去见她——直到莱依路碎裂了魔杖之后。   当时看到那种炫目的场景,贝鲁瑟布布的第一感慨居然是碎裂魔杖果然好厉害,连贝路亚罗都能弄成重伤!   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莱依路曾用这件事威胁他,当时是为了保护弗朗西斯。   那么,现在呢?   为了那个死掉的人?   贝鲁瑟布布突然忍不住了,他终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当贝鲁瑟布布发现到莱依路的梦境逐渐充满了温和的微苦味道时,他明白,莱依路有些地方变化了,比起才出现的时候。   可是,那依旧是莱依路。   无论度过多久的岁月,总有些东西始终不变。   那些不变的,正是他所喜爱的。   所以,他难得诚实地说——   “我还是最喜欢莱依路了。”   对于生命长达永久的魔神而言,大概,会越来越无趣吧。   贝路亚罗开始以人类的挣扎为乐趣,贝鲁瑟布布则喜好上用噩梦作弄人类。   贝鲁瑟布布记得,莱依路曾经用叹息的口吻说,“布布,人类或者妖怪,所有的生物,都不会因为力量而变得优秀和坚强。恰恰是反过来才对啊。不过你可能很难理解吧,因为布布——比任何魔族都更加空虚,只能不断地吞食别人的情感和记忆来填补自身,但是,光是这样是不足够的……”   当时他回答,“布布才不要理解呢。哪,莱依路在这里,就足够了。”   如今想来,或许莱依路早就知道,自己必然会有消失的一天。   以离去为前提,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   在那天,她真的不见了。   贝鲁瑟布布抱着自己的双臂,久久不发出声音。   “莱依路,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莱依路,布布流泪了,布布有‘心’了哦……”   “莱依路,布布想你了。”   “布布讨厌这样的感情,为什么要有心啊,还不如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莱依路,布布很想见你……”   “莱依路,布布喜欢你哦,不是谎话——布布再也不对你说谎了,你回来好不好?”   番外之现世   某场所,神代家举行的宴会。   主持人,神代亚由美,二十二岁。   亚由美坐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地,端着一只高脚杯,目光有些迷离,视线散漫,凝视着杯中的蓝色液体,不断转动着酒杯,看着那澄澈的液体变幻出各种深浅不同的蓝色来。   一个棕黄色长直发的青年站在大厅中与来宾交谈,时而向亚由美的方向瞥上一眼,心里暗自担心,亚由美该不会记起了什么吧?几年前那种近乎崩溃的情形,他可不想再看到。下次让那些调酒师别再调出这种酷似蓝之梦幻的东西了。   在他走神的一刹那,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紧跟着低沉的嗓音响起。   “优臣学长,别来无恙。”   优臣立刻回了神,视线一转,看到他昔日的学弟笑得有些慵懒,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优臣学长对神代小姐很关心啊。”   优臣侧了侧身,巧妙地卸去了对方的力量,让他的肩膀恢复了自由,转而轻笑一声,“侑士,辅佐族长是我分内之事,倒是侑士,是不是关怀过度?我可得提醒你,亚由美从来没有结婚的打算。”   来人正是忍足侑士,和雾月优臣同样毕业于冰帝学院。   忍足推了推眼镜,“啊,我知道,在大学里所有的追求者,都被严辞拒绝了呢。我还以为优臣学长……呵,迹部马上也会赶来,既然优臣学长在,就算坐直升机,他也会到场吧。”   优臣笑着扬了扬手中一片名片,上面有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他已经送来了这个,说会稍微晚些,不过误不了正场。长太郎呢,你没见到吗?”   忍足耸了耸肩,殊不知这个动作让场内部分女性来宾发出一阵骚动。   “长太郎在京都的巡演还没结束,虽然我有心让他搭个顺风车,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可不会旷掉演奏会。”   “原来是这样。”优臣略低头,目光流转,“我还要接待其他来宾,侑士,你稍微照看一下亚由美,她这些天精神不大好。”   “看出来了,一向干练的神代小姐居然懒散地在一旁,这可令人诧异。交给我吧,优臣学长。”忍足露出微笑,却突然间愣了愣,神色间添上了疑惑,“优臣学长,你是不是说过……让我不要打神代小姐的主意?”   这句话问出,不但忍足自己愣住了,连优臣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优臣感觉到一些不可思议,这句话,他的确说过,在他的学生时代,那时候他高一,才效忠于无音没多久……忍足的记忆……   “呵,我可记不清了——我也从不知道,我们的忍足大军师会这么听话。”优臣故作轻松地耸肩,顺手拍了拍忍足的肩膀,笑里带着戏谑。   忍足不由得有些尴尬,“优臣学长,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啊,很久了。你也有五年没打网球了吧。”优臣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眸暗了暗,“现在还在网坛的,似乎都是当初青学出来的几个人了。”   “是啊,越前,不二,还有不动峰的橘,他们几个在东大也是一个队的。当初,手冢、真田、幸村、迹部相继宣布退出,自进入大学便放弃了网球,多少人扼腕叹息。”忍足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怀念般,“有时候真羡慕越前。”   优臣低笑出声,“你后悔吗,离开网球,继承家业?”   “不。”忍足干脆地摇头,“从我出生开始,就必须对忍足这个姓氏负起责任。就这点来说,我倒觉得优臣学长更可惜,学长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兴趣爱好付出多少时间,全都在为家族劳碌吧,从国一就开始了。”   “是国小。”优臣更正了忍足话中的错误,同样悠然地笑笑,“何况,这便是我的心愿了。我身为神代族人,理当为之奋斗,光凭现在的亚由美,还不够啊。”   忍足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优臣,最终没说什么,长叹一口气,举步走向亚由美那边。   优臣眯起眼睛,想到多年前那人的嘱咐,‘神代一族,以后交给你们两个!’。她在雾中喊出的那句嘱托,从此便是他的人生目标。   无音,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在宴会正式开始后,优臣退到一旁,却瞄到天台上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禁笑着走了过去。   “南野先生。”优臣欠了欠身,笑得有几分促狭,“南野先生似乎并不喜欢这样嬉闹的场合呢。”   那个红发的人闻言转身,一双祖母绿般的眸子,笑得温文尔雅,赫然便是藏马。   “原来是雾月先生。”藏马状似不经意地左右瞥了一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才收起了那幅温雅的笑容,有些苦恼地看着优臣,“优臣,你要是再这么表现出和我的熟络,我家的生意可就会太好做了。”   “那不是很好吗,你继承了继父的公司,几年内发展到这样的规模,难道不打算更上一层楼?”优臣故意做出惊讶的神情,“我还以为南野先生是下定了决心才来参加这个宴会。”   藏马在优臣那样纯粹的演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神代家的人,各个都是天生的演员。优臣,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抛头露面,还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   “藏马,辛苦你了。”优臣这才收起了那幅神情,换上严肃的面孔,“如今人间这样安宁,也多亏了你们前几年的努力。”   “不……”藏马摇了摇头,望向远处,“黄泉能那么轻易就罢手,并不全是……现在这样,也很好。妖怪和人类没有以前那么多冲突,而且日本这边,还有些很特别的结界,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藏马本想说魔界的事情其实有无音的功劳,可是话到临头,他记起无音严肃的叮嘱,不能让这些‘人类’得知她已经回来的消息,也只好帮着隐瞒下去。虽然不知道原因,可是,她那么郑重的神情,定然牵扯到很重大的事情。   优臣握住了栏杆,“……是海梅韦斯家做的结界。米洛斯说,无音如果回来,一定会出现在日本,为了安全起见,他联合了魔联的人,在日本全境罩下了结界,可以保证日本不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而神代本家,更下了数道强力的结界,如果真的有危险,会直接将神代本家并入魔术大陆。”   “空间转移?真是了不得的魔术。”藏马听到这句话,不禁感慨万千。无音曾经说过,她目前不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虽然她人在日本,却藏的连他也不能找到,若不是她主动现身,他根本发现不了她。看来,那海梅韦斯家的人,真够了解她。   “十二神将也在神代家做了结界。”优臣说着就笑了出来,“而且还有尸魂界的……神代家可说固若金汤,就算地球毁灭了,也不会有丝毫损伤——就等着她回来而已。”   “地球毁灭……呵,她不会愿意看到这种事情。”藏马转过身,面对着优臣,“你没想过去找她吗?”   优臣沉默片刻,茶绿色的眸子敛起,“如果她不出现,不是没有回来,就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她既然要躲藏,我又如何能找到?我能做的,无非是完成她的嘱托,还有……等待。反正我死了会成为死神,到时候有的是时间等。”   藏马听完这段话,目光中流露出惊讶与佩服。他知道无音推崇的这个人很厉害,但没想到,他居然能这样信任无音,明知道无音可能故意躲藏,也没有丝毫怨愤,只是这样,等待着……   “真不愧是无音指定的人。”藏马舒展了眉,到此刻,他才完全认同了这个人,“她一定会很高兴。”   “呵,你不知道呢,以前我曾经是她的敌人——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有现在的情形。”优臣往栏杆上一倚,仰头看着星空,“群星闪烁……何日可再见北斗七星的光彩?”   “……会见到的。”藏马拍拍优臣的肩膀,“我保证。”   优臣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悟,猛然间闪过一些念头,直盯着藏马的眼睛,那里面只见真诚,还有丝丝笃定的意味。   “……我明白了,谢谢你,藏马。也帮我谢谢她……”   优臣说完,就看到场内亚由美招手示意,他对藏马点点头,走了过去。   藏马看着优臣挺拔的背影,抿唇笑了,看着左手心握着的一串黑曜石吊坠,“你听到了?”   吊坠微微发出光来,半晌才传来一句,“多事。”   那赫然是无音的声音。   “既然你说是多事,又为什么要听?”藏马轻笑了一声,“真的不打算见他吗?”   这次隔了许久,吊坠才传来回答。   “……我和‘她’约定过,不可以扰乱任何人的命运,所以……不能见面。我知道……一旦重逢,打破了记忆的封印的话,很多事情都会改变,被矫正的命运会再次脱轨,到时候……”   “……总之我不能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只好等待了。人类的生命很有限,而我有无限的时间等待。”   藏马不自觉地蹙了眉,“你这次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你说话的方式和角度很奇妙……”   “是吗?说不定吧……啊,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聚散离别,悲喜欢笑,我终归不能停留在原地不动。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就必须先付出代价……有机会的话,再详细说吧——藏马,我很庆幸你是魔族呢。否则,便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你……”藏马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气息的接近,立刻握起拳,将左手放到背后,温文有礼地微笑着面对来人。   “幸村先生。”藏马眯起了祖母绿的眸子,心中暗生警惕,幸村精市居然走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他才发现!   幸村精市同样回以微笑,自从他上了大学后,便放弃了网球,开始参与家业,从前那优雅和善的气质如今已多出几分凌厉和精明来。   但是……令藏马感觉到诧异的并不是这些,不是商人会有的这些特质,而是一股被极度压抑过的森冷剑气——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只有最顶尖的剑客才可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剑气,可是,据藏马所知,幸村精市是个不曾手染鲜血的人,而那种凌厉的压迫感绝不是双手纯洁的人能够拥有。   幸村略欠了欠身,视线从藏马脸上一闪而过,迅速锁定在他的左手。   “恕我冒昧了,南野先生,方才你是不是在和谁说话?”幸村的微笑如暖风般,眼神却含着浮冰般的警惕。   藏马没有丝毫犹豫,微笑着摇摇头,“没有。我自言自语而已——让您见笑了。”   “我听到了秋的声音。我不会听错,请您不要以如此拙劣的谎言唬弄我。我不问原因,秋,你是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不能出现?如果这样,那么这位‘南野先生’,一定也不是普通人类。”幸村微笑着说出这番话,随后补充了一句,“四重辉多谢你保管。”   藏马感觉到手心的吊坠传来了一阵略显紊乱的灵气,随后开始发烫。他抿唇一笑,摊开了手掌。   “看来她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吊坠闪着光,传出一道清丽的声音。   “幸村爷,您所料分毫不差。恕我无法向您行礼。您压制了精市的人格,还是……”   幸村自然听出了对面那人的迟疑,眼波流转间,浮现几许狡黠。   “你希望是哪种呢?”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奇怪,虽然您的意志力的确胜过精市,但是他不可能轻易放弃身体的主导权吧……啊……”   “看来你发现了。不错,他发现了自己记忆上的些微错乱,秋,虽然你计划周详,可是你却忘了,自从被带到虚圈以后,他的灵力已经被激发出来。一次偶然间,他见到了一个白色长发脾气温和的男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幸村笑了几声,颇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喜悦般。   “……十四郎……十四郎很少去人界,只有那么两三次……”声音突然中断,随后传来懊悔的叹息,“那几次我都和他一起!难怪……”   “是啊。精市非常奇怪,怎么会对一个记忆中没有的人产生异常的熟悉感?他想要画下来,却发现图画会自动消失,这更坚定了他的猜测,然后……他发现了我。”幸村的话中有着不容忽略的喜悦,“他非常大胆地猜出了我的身份,紧接着请求我帮助他恢复记忆。”   “……幸村爷您自然是有求必应了……啧……我怎么忘了呢。精市告诉其他人了吗?”   “那倒没有。他感觉这背后有着什么在操纵,所以他只做着调查,没有泄露出去,而且情况特殊,就算他说了,其他人恢复不了记忆,徒增麻烦而已。”幸村的眸中闪过几缕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当大家都死了的时候,我会回来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幸村爷,即使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也没关系吗?”   幸村听到这句话,却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阿秋,你何时有这种担忧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经历了什么,无论姓名外貌如何变化——我们的灵魂始终如一。剑之所指——”   “神魔莫可阻挡,唯吾心之所向,无往而不利。”无音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话,跟着失笑。   “是我问的蠢了,幸村爷,既然……以后有空,我会去看望精市的。晚安。”   无音终止了通话,看着手中的吊坠不住发笑。   “无音,被发现了吧?”勾陈狠狠压到无音肩膀上,“我早就说了,你认识的那些人,实在是……”   “好啦,我也知道啊。上次没被米洛斯当场抓住已经够幸运了——该说幸好我卖给柳国了吗?”无音揉着额头,“你不知道吧,那次我突然回去,所有的官员都感激涕零,狂欢了三天三夜……”   “有个常常失踪的王,他们不变成这样才奇怪。”勾陈哂道。   “小音——玄武欺负我,你帮我揍回来!”太阴一阵风地冲进来,拉起无音的胳膊就跑了出去,留下勾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   无音任太阴拉着胳膊,却忍不住失笑,“未月,你和临渊又怎么了?”   “他抢我的甜点!”太阴伸手一指,正对着她控诉的罪魁。   玄武脸色发青,“这本来就是我的!”   无音也不指望从小孩子吵架中得知真相,索性转头看着在旁边的太裳。   “白虹,你能说说事情经过吗?”   太裳温柔地笑笑,才开口解释,“没什么,你昨天剩下的那块甜点……”   “我懂了。”无音打断了太裳的话,为自家幼稚的两位式神头疼。   没等她头疼完,院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漩涡。   神将们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纷纷隐身。   无音抱着胳膊,没奈何地叹气,“星等,我说……柳国没发生瘟疫吧,没发生暴动吧,没发生天灾吧?你身体健康吧?那你又跑来做什么呀,过几天才是初七……”   无音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从‘蚀’中出来的不是她家刘麒,而是另外三个人。   赤发碧眸的女子,金发金眸的少年,乌色长发的男子。   女子一看到无音就非常高兴地扑了过来。   “无音!这次是我说要来看看你——我也好久没回这边了。”   无音接下这个熊抱,拍着对方的背,“阳子,没想到是你,我还以为是星等呢。”   “怎么你住的地方又换了?”六太抓了抓头发,“每次都不一样。”   男子大掌抚上少年的肩膀,“哈哈,这就叫做狡兔三窟了。”   无音的头上青筋蹦出,“宵蓝!揍他!”   一个蓝色的人影立刻出现,大刀一挥砍向尚隆。   无音拉着阳子避开,六太迅速蹦到旁边,咂巴着嘴,“呀,祸从口出。”   “延台甫,你不去帮你家主上吗?”无音走到六太背后,笑眯眯地问。   “这个啊,反正你也不是认真要砍人,让他吸取教训也好。”六太不禁瑟缩了一下,尤其是他感觉到另外几股视线后,“你这些朋友还是一样。”   “呵。天一,泡茶,难得阳子过来了呢,阳子,我们回去,别管这些家伙。”无音握住阳子的手,把她带往正屋。   阳子愣了愣,“哎?真的不要紧吗?延王他……”   “没关系,宵蓝,老规矩,不准砍死啊。”无音扔下一句话,笑着对阳子说,“这样就成了。走吧,我才找到一种新的茶叶呢,是一个很有趣的宠物店老板推荐的哦,对了……说不定六太会喜欢那边。”   “啊?”六太茫然地看着她们,“宠物店是什么?”   无音笑而不答。   第十四夜 星星的光辉   贵族有贵族的矜持,纯血有纯血的原则。   白蕗更坐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天边的月亮。   “贵族有贵族的矜持,纯血有纯血的原则。”   她重复着这句话,却更加茫然。   对于她而言,不论是‘贵族的矜持’,或者‘纯血的原则’,都有种虚幻得摸不到边的感觉。   自她醒来,便被告知,自己是[纯血]的一员,白蕗家的更。   可是,在她白纸般的记忆里,没有丝毫可以作为佐证的东西……反而,颇有些相悖的残片存在。   不论是上次的西洋棋也好,剑术也好……梦也好。   脱口而出的话语,不由自主的行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与已知身份悖逆的地方。   更右手握着自己的佩刀,将它举到眼前。   沐浴在月光下的刀鞘,呈现出漂亮的反光。   更的脑中闪过那一战时,从刀中拔出另一柄刀的情形——那似乎是在呼吸之间,无意识的举动。   “啊……到底藏着什么啊……”更把刀鞘贴到额头上,冰冷的触感令她精神一振,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包围了她的心,轻轻地舔着她紧绷的神经,瞬间便让她松懈下来。   更双手握住了刀,慢慢地,把它抱在胸前,贴着心口,仿佛要让心跳传进刀身一般。   更微微低下头,月光穿过额前散落的流海时,分割成无数碎片,悄悄地跳上她的发丝与裙裳。   [我可以听到……这柄刀的呼吸。]   [我可以感觉到……这柄刀,和我紧密相连……与我的气息、我的意念、我的灵魂……相连……]   更露出眷恋的神情,轻轻阖上了双眼,嘴角微微翘起。   只要握着刀,便可以感觉到安心。   只要握着刀,便可以感觉到……有什么,在呼唤,在呼唤着自己……   在遥远的地方,有着什么……在呼唤着。   那股思念,仿佛越过了虚空,越过了阡陌隔阂,借由刀身的鸣动提醒着她……   [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一个声音从心底深处浮现。   那沉静的声音不断回响,带着一种宗教般的笃定与宣誓的神圣感。   这个声音犹如轰鸣声近在耳边,刹那间让更脱离了那半恍惚的状态,一下子惊醒了。   更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连带着呼吸也跟着乱了。   不……   那是……   谁的声音?   那样坚定的口吻,似乎永不后悔的执着,是谁?   “更,你怎么了?”   门外传来白蕗征紧张的声音,尽管这问候依然带着贵族特有的优雅,却也掩饰不了他略显急促的语调。   更握紧了手中的刀,试着站起来。   才这么一想,她便感觉到膝盖的无力。   更不由得苦笑,“征……我站不起来……”   更说话的时候,似乎觉得丢脸而低下了头。   白蕗征可没有注意到她那些微的自责,只觉得这样的局促与羞赧异常可爱——比起她最开始,倔强的一言不发的时候。   白蕗征总算松了口气,脚下依然没有慢下,很快走到了更身边,轻而易举地抱起了更。   “刚才你这边似乎不大对劲……真的没事吗?”白蕗征小心地观察着更,直看到更脸颊微红地侧脸避开,这才肯定了对方没事。   “征……我突然觉得,在很远的地方……有什么人,正在呼唤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有人在不断叫我的名字一样。”更双手环住征的脖子,下巴抵着他的肩膀,闷闷地说。   更垂下的发丝滑进征的衣领,而这一点,更本人并没有自觉到。   白蕗征的眼睛微微一眯,一道光极快地流过,这变化只在一瞬间而已。   白蕗征依然保持着微笑,语声轻柔,似安慰,也似劝诱。   “听得到……他们叫的名字是什么吗?”   更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很模糊地感觉到……并不是真的听到啊……”   白蕗征感觉到环着他的手紧了紧,不由得轻笑出声,“更,记不起来也不要紧。”   以前,白蕗征也会这样安慰更。   那时候,他会接着说,‘总会记起来的’。   但是,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   危机感。   那种遥远的呼唤——似乎会将现在的一切破坏。   如果[更]回应了那个呼唤,那么,她将不再是[白蕗更]。   这样的事情……他可不想看到。   “唔嗯。”更轻声呜咽,就如同小动物般发出的声音一般。   “……这柄刀,应该有名字的。”更忽然话锋一转,黑如夜空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我觉得,如果再过些时间,也许能想起来的——这柄刀的名字。”   更话语中的欢欣和期待感染到了白蕗征,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柄刀也有名字?看起来,它对你很重要。”   “当然。我有种感觉——可以说确定,这柄刀,和我的联系超乎想象的紧密。”更的眉梢微微挑起,“它有名字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名是最短的咒]。”   更说完这句话,突然愣住。   她的身体跟着一僵,这立刻引起了白蕗征的注意。   “更?”白蕗征将更轻轻放到床上,一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更,怎么了?”   “……名是最短的咒……”更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一次一次地重复,外界的一切声音景象都离她远去,似乎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一个人站在白茫茫的雾中。   更抬起自己的双手,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这双手……曾经触碰过什么?   这个声音,曾经呼唤过什么?   她的名字,曾经被谁叫起?   [名是最短的咒。]   [必须慎重选择称呼自己名字的人。]   [如果不是被他们这样称呼,我的名字,便不具备任何意义。]   更只觉得四面八方都传来声音。   应当完全陌生的——熟悉的声音。   ‘我认识这个声音。’   ‘我记得这个声音。’   更闭上眼睛,任所有的感官集中到听力上。   不同的声音。   是不同的人的声音。   清越的男声,清丽的女声。   这不是毫无来由的声音。   一定,是她曾经听过的,记忆中存在的声音……   突然间,万籁俱寂,沉寂中,一个从未听过的,完全陌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吾之主人,吾名为北斗七星!]   [请呼唤吾之名!吾将为您斩断一切阻碍!]   那是,慷慨激昂的战士之声,永不止步、永不妥协的战士的声音!   更愣了愣,她不是在怀疑这个声音,反而,感觉到异样的喜悦。   似乎,有什么,填补进她空虚的心。   这个陌生的声音,居然激起了她异常熟稔的怀念,那灵魂相牵的悸动,让她不自觉地身体颤抖。   所谓刀剑,是剑客的半身……   那是,她所缺失的,半个自己。   白蕗征紧张地握着更的肩膀,轻轻地摇晃着她,“更,你有没有不适?”   他一次次耐心地喊着,唯恐妄自使用力量会伤害到更,在确定更没有受到外来伤害后,他重复着这样的询问,等待更的恢复。   白蕗征心中忧虑渐浓,自从那次晚宴后,不,应该说,随着时间推移,更的记忆有逐渐复苏的迹象——但是,同时也伴随着种种的不适和异常!   突然间,呈现木僵恍惚状态的更发出了声音。   “北斗……七星!”   随着更的这声呼唤,她手中的刀突然间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股金色的光甚至灼痛了白蕗征,逼得他不得不后退避开。   “更!”白蕗征急得大喊,却没法靠近。   金色的光犹如那些[猎人]手中的圣器一般,散发出圣洁与威胁的力量——身为血族的他无法接近这样的光!   在光芒中的更,则拔出了手中的刀。   在金色光芒的映照下,她乌黑如镜的双眸竟然映出了璀璨的金色。   “……我记得这个光芒……我记起来了……北斗七星……”   更一字一字地说着,兀自睁大着眼睛,紧盯着手中的短刀,似乎移开视线便无法再看见一般。   更露出了笑容。   欣喜至极,如同找回珍宝的笑容。   “我的……北斗七星。”   更在倏忽间将刀回鞘,光芒跟着消失。   “征,我记起来了,这柄刀的名字——它叫做,北斗七星!绽放在夜空,指引死亡的星辰——如同星辰般的光辉。”   更笑得眯起了眼睛,高兴不已,直接扑到了征身前,举起刀很兴奋地挥舞着,“你看,这是我的北斗七星……只属于我的刀,永远属于我的刀……”   白蕗征望着这样的笑容,原本的忧虑和不安如初雪消融。   “那真是太好了。”   更双手抱住北斗七星,再次把脸颊贴了上去。   “北斗七星……太好了……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我的北斗七星……”   这句轻声的呢喃或许出自无心,但是在白蕗征听来,却骤然卷起疑虑。   ‘我不是一个人’——这样的说法,就好像……更在潜意识里,认定了自己‘只有一个人’一样。   她并没有作为[白蕗更]来思考,而是仅仅作为[我]来思考。   仿佛已经认定了会遗忘掉名字,只剩下[我]这样的自称一般。   看来……更的记忆并不是彻底消失,只是被埋藏的太深而已。   既然她已经想起了北斗七星,那么……很快,也会顺藤摸瓜地想起其他的东西吧。   白蕗征敛起自己的思虑,微笑着安抚更,“既然想起来了,一时也不必着急。这柄北斗七星,看起来很不寻常。”   更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面露歉疚之色。   “……嗯……抱歉,征……我刚才太高兴了……所以……”   更忽然觉得说不下去。   刚才的一刹那,她忽然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和北斗七星而已。   全没有见到其他任何人,任何物。   只有,她,北斗七星。   眼前的一切竟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现在心情稍稍安定,她才听出征口吻里些微的伤痛。   出口道歉,却发现无法继续。   要怎么说呢?   [因为刚才太高兴了,所以我忘记了你?]   这样的话,她无法说出口。   太过伤人——即使她依旧对很多东西不明白,但是,[忘记]的痛苦,她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白蕗征的神情却舒缓下来。   他轻轻握住更的手,摇摇头,“没关系……今天先休息吧。”   他有些开心,因为更开始考虑到他的心情——即使只是一点点。   更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先前的问题,便把北斗七星举起来,有些得意地说,“北斗七星是神器,可以斩尽污秽之物,灼烧灵魂。”   说完后,她补充了一句,“嗯……这是刚刚北斗七星告诉我的。”   白蕗征听到这样的答案,不禁骇然。   神器圣器,都无所谓。   但是灼烧灵魂——绝对不是一般的武器可以拥有的能力。   相对而言,能够持有这样武器的人,也绝对不是普通的人。   更,你以前……究竟是什么人?   速成版结局   鉴于不断不断地有人催着更恢复记忆,不断地对完结表示担忧,那么……   速成版结局放送。   现代,玖兰枢成功地将元老院的势力驱逐出吸血鬼的社会,并与猎人协会重新制定协议。   社会就此安定。   吸血鬼社会恢复了君主制,在玖兰枢登基的当天,第一功臣白蕗家主白蕗更缺席。   面对众人的疑惑,玖兰枢未作任何解释。   此后数年,白蕗更始终不曾出现在公众场合,终于有人对此提出疑问,并冒险闯入白蕗公馆,只见到公馆内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上的女子长相和白蕗更极似,却是银发金眸。   玖兰枢出现在门外,杀掉闯入者,站在画像前静默了很久。   玖兰枢在墙上按了几下,画像转过一面,却是黑发黑眸的白蕗更。   更站在樱花树下,伸手去接落樱。   过了很久,玖兰枢一手抚摸着画框,额头贴着画布,流露出几分哀伤。   “更……你是白蕗家的家主,不论多久……即使你已经不再需要这个名字……”   [全剧终]   好了吧?   我告诉你们恢复了记忆就完结了,还不停地问,不停地催,要恢复记忆还不容易,我随便一章几笔带过去就可以恢复,然后这边的故事就可以迅速结束——但是这不符合我的本意。   我不是为了故意折腾我女儿才把扔过来!   无音的失忆其实很早我就已经决定了,所以不管回廊的结尾多少人追在那里哭喊责骂,我都坚持这样的结尾。   无音的记忆固然是她最大的宝物,但也是她最大的负担。   一个人能够承受的负担是有极限的,而无音已经快到了极限!   她一个人对抗着‘零世’,没有和任何人说。等到真相揭开的时候,实际上她的精神负荷已经到了一个顶点,或许她没有发现,但是她那样的大起大落、如履薄冰的生活,已经把精神给削弱到将要崩溃的边缘——即使她身边有人分担,但是她很一意孤行地不让别人去分担!   所以,这时候,苏伽利用‘等价交换’的原则,暂时剥夺了无音的记忆,其实完全出于好意,一来可以避免最糟糕的结局,二来给无音恢复的时间。   如果无音没有失忆,而是直接被扔到其他时空,会怎样?   拼了命地寻找原来的时空,或者超越限度地使用力量,更糟糕的是被其他零世的成员盯上——这些必然导致悲剧的结果。   要让无音真正安心休息,使极度疲倦的精神慢慢恢复,这需要时间,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身体没有伤,不代表心灵没有伤,即使说痊愈了好了,精神的疲倦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消除的。   所以,让她暂时把所有的事情放下,换一种方式生活一些时间,其实很有好处——而这种暂时的放下,如果无音不失忆,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大家可以放心啦,无音肯定会恢复记忆,也肯定会回去,但是这之前,还要经历一段人生。   愿意继续看的,咱下章正常地写,大家也就别催剧情,剧情怎么走向,我肯定是安排好的,么么。   觉得等着麻烦的,到这个结局,你们可以安心地走了。   To be continued——   or   End.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安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